正文  第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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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连港最南端的几个码头不像其它码头那样人来人往车辆穿行。那里的1到4号泊船位是供大小游轮之用的。这天清早,集装箱托运卡车从不远处的车道开过,由于雾气很大,车上的司机隐约看到一艘体积硕大的游轮停泊在1号位上,那是著名的中华之星号邮轮。它那庞大的白色身躯足足高出水面二十五米,将旁边的几艘小船无情的比成了矮子。不过这艘大船显现不出一丝高傲的气质,它的船舷和船顶的雷达并不突兀,整个船看上去型体匀称自然,从上到下被漆成米白色,接近水面的船舷处画着两条浅蓝色的环线。这种颜色的搭配让它看上去沉稳大气,给游客留下稳重安全的感觉。
    这个早晨的渤海湾,海面平静没有风浪,除了弥漫的雾气,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在一个小时以前,持有船票的旅客就已经纷纷登船。不仅是这个现代工业技术的杰作在安全上值得信赖,更主要的原因是人们想要早早的体验一下身居船上的浪漫情调。登船的游客中有一多半是出外旅行的情侣,船上那些小巧别致的双人客房正好符合他们的要求。除此之外,游轮的整个第三层是个豪华的餐厅,这里的菜肴味道鲜美而且价格合理,许多人打算在这里美餐一顿,然后再要上一杯纯正的研磨咖啡。之后中华之星号就可以按时启程,一路向南,驶往另一个美丽的滨海城市青岛了。
    当人们在餐厅中用餐;情侣们依偎着靠在船舷处遥望海景时,船长杨大彪正呆在高高的控制室内,和几名年轻的副手最后核对着航海线路。当这一工作完成之后,杨大彪透过窗子向海面望去。海水依然平静如初,只是海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重了,经验告诉他,此时的能见度不足二百多米,几乎与雨季的伦敦外港海面相当。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在几百年前,那么任何大型船只都不会贸然出海,因为能见度太低,一旦出现险情,水手根本没时间反映。在杨大彪看来,近海上的事故多半是由船员的疏忽大意造成的。他在年轻时当过一艘货轮的大副,他记得那艘大船船头很圆而且锈迹斑斑。它是那种专门用于横渡大洋用的坚固货轮。他了解太平洋和大西洋上飓风的威力,无论你的船有多坚固,只要稍有微疏忽,将船不小心驶入飓风的边缘或者将船身横置于十几米高的巨浪之下,那么船只倾覆的风险总会存在的,在那种情况之下,船上的水手往往要依靠幸运才能渡过难关。
    不过现在根本不必承担那种风险,因为科技的力量让船体变得更为坚固,而设立在海岸的信息导航中心,则让运行于海面的船只可以并行不悖。杨大彪生于五十年代,如今的他经常慨叹,那些复杂的电子导航设备是那样有效,仅仅需按几个按钮,所有的事情就完成了。
    中华之星号的船长当然不担心外面的浓雾,现在是公元两千多年,并非古老的航海时代。人类的聪明智慧和科技发明让海运不再是要凭几分运气的海上历险。“何况渤海湾仅仅是近海而已。”杨剑思忖到。然后抬头看了眼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七点五十八分,距离启航还有最后的两分钟。
    “与导航中心联系一下,告诉他们我们这里一切正常。”船长最后留意了一下海面的情况,向身后的副手下达了指令。
    听了船长的话,副手二话没说,从眼前的控制台上拿起无线电通话器。船长与船员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默契,因此不用多费口舌,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心领神会。穿着白色航海服的副手以最快捷的速度与导航中心取得联系。被准许出发后,他向船长简单的汇报。
    “我们出发吧。按预定航线全速前行。”船长回应道。
    五个小时之后,身长一百三十米的中华之星号拖着笔直的白色浪花,平稳的驶入第一个标记点,这里距离海岸线超过五十海里。如果抛去漂浮的海藻和细细的波纹不算,这艘客轮仿佛行驶在一个巨大的澡盆之中。因为视野所及之处仍然是浓浓的雾气,天空中没有海鸥的影子,也不见阳光穿透云层。
    引擎的动力超过2500马力,但先进的静音系统,让船上的游客免于机房噪声的干扰。
    在驶过航线标记点后,杨大彪索性离开控制室,到船长办公室为自己冲了一杯清茶,之后来到舱外。那里有着良好的视角,向前可以看到两处平坦的观光平台。当游轮安全的进入航线标记点后,杨大彪总喜欢到这个无人注意的小地方待一小会儿。一来可以在心里默默庆祝航行的初始顺利,而又不失船长的严谨和保守。二来可以在甲板上透透风,与那些热恋中的情侣保持在一个平行的空间之内。
    他喜欢看到观光平台上的人们,开心的欢笑,尽情的欣赏海景。这些都是他工作尽职尽责,保证航行安全的间接体现。每当这个时候,杨大彪的心里总会油然生起一丝骄傲的情绪。虽然他极力避免这一危险情绪的产生。作为一个船长,他从不在副手面前大笑,哪怕是那种人之常情的微笑也不愿意表现。当然不是他不会笑,而是由于身兼大职,自己不经意的表情都有可能激发起属下的大意之心。但此时杨大彪向上微微翘起的嘴唇证明,他并非总是那样认真刻板,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微笑。他被眼前的那些新人感动了,触景生情之后,他甚至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怀念起在码头与她相识的那个晚上。而现在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也当上了梦寐以求的船长。生活对于他来说,虽然称得上舒适惬意,但也不免有些循规蹈矩。而不远处那些自由自在,情感奔放活跃的年轻人着实让他羡慕了。他不是真正的理解,现在年轻的情侣为什么愿意选择旅行做为促进感情的方式。他只知道旅行的过程可以放松心情,可以为人们创造难得的相聚机会。但让这一切发生在家里不就可以了吗?他记得自己年轻时生活的那个年代,似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自己在祖国制造的货轮上远渡重洋努力工作,每年与自己的家人相聚三次,虽然假期短暂,但那些时光确实是难得而让人难忘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心爱的人带往别处,甚至从未带她参观过自己工作的船舱。他们就是安静的呆在家里,仅仅体验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或许在那个年代,这已经足够了。而如今的年轻人似乎更喜欢四处走动,享受周游四海的激情。直到如今,杨大彪也无法体验那种激情,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当了个水手,完全是出于祖国的需要和对责任的承担。每到他国,他从不像其他海员那样兴奋的上岸周游。与之相比,他倒是更愿意呆在自己那间充满金属味儿的休息室里,或许正是这种沉稳的性格和善写航海日志的习惯给他带来了好运,最终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四十五岁那年,顺利当上了眼下这艘邮轮的船长。
    杨大彪把最后一口茶一饮而尽,把白瓷杯放在船舷上。当杯底与金属栏杆接触时,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这个声响引起了旁边一对夫妇的注意。
    当杨大彪转过脸时,发现旁边的一对竟是头发斑白的老人。他们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并没有认出一旁的男子就是一船之长。
    中华之星号并非是年轻人的天地,任何人都有权利登上这艘客轮。他很欢迎这对年迈的老人做自己船上的旅客。他的嘴角再次微微翘起,点头向他们示意。
    此时此刻,水面上有东西突然吸引了他们注意。两位老者俯身向海面望去,观光台远处的不少游客也纷纷来到船舷处,看着水面上的一道道环形波纹指指点点。
    杨大彪将杯子拿在手里,然后俯身向船下看,直到目光被几百米外的浓雾挡住,他也没能看到那个制造波纹的物体。此时的渤海湾内没有一点儿风,那些此起彼伏的环形波纹看上去又并非是鲸鱼所为,那么只能是……
    “前方好像有情况,你最好过来一趟船长。”杨大彪想到这儿,通讯员的声音从船长办公室传来。那是船上的内部通讯系统在响,杨大彪没有理会,而是径直朝电梯走去。
    当他快步走进控制室时,看到三名副手正围在波形显示器前,另一名通讯员由于没能得到答复,还在试着与船长办公室取得联系。
    当他无奈的调节频段旋钮时,发现船长杨大彪已站在屋子中间了。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为了赶时间,根本没回办公室,而是直接乘电梯到了这里。
    其他人看到通讯员站了起来,也纷纷转过身子,他们知道自己的头儿回来了,忙着躲到两旁,把波形显示器露了出来。
    “怎么回事?”杨大彪挨个看着几个副手说道,然后来到声纳显示器前。
    他看到屏幕上的两个浅绿色物体成细长的菱形,它们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又沿着直线向前移动。
    “我们没发现那艘船。”身后的通讯员开口说道。控制室里的年轻人都已注意到了海面上的波纹。
    杨大彪没有吱声,而让眼睛盯着由声纳波扫描生成的两个物体。经过认真辨认后,他确信在离中华之星号大概半海里的浅水下,有两只灰鲸在向北游动。但那些规则的波纹不是它们造成的。两条鲸鱼的游动不可能产生那么多的能量,而且那些波纹很清晰,这说明制造波纹的物体离中华之星号不会太远。但如果那个物体存在,那么本应该在扫描屏幕上有显示的。杨大彪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蓝色按钮,当声纳加大功率扫描后,屏幕上显示的仍然是那两条鲸鱼。声纳绝对没有问题,那么那艘船为什么无法被探测呢?
    “与岸上联系过了吗?”杨大彪转身问道。
    通讯员显得十分尴尬。“无法与海岸取得联系,不知无线电通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几分钟前还是好好的。”
    听到这话,杨大彪疑惑的看看通讯员,然后推开旁边的几名副手来到通讯台前。他拿起话筒戴上耳麦,可惜无论怎样调试,耳机中传来的始终是嘶嘶的静电声。他推开转椅,打开控制台下的金属柜门,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备用无线电通讯系统同样无效。
    杨大彪站起身子,问副手们检查过通讯系统没有。通讯员明确的回答检查过了,但无法查明失效的原因。
    船长来到控制室的环形观察窗前,甲板和观光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旅客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分析海面上波纹形成的原因。不应该在叫波纹了,杨大彪发现它们已经衍生成了一道道波浪,正一波一波的冲向红海湾号,在船头激起片片浪花。
    “继续尝试联系导航中心。”王海生说道。
    听了王的话,通讯员立刻坐回通讯台前,重新一次次的呼叫海岸。
    “马上联系机房室,让机组减压。尽快让船停下来。”杨大彪对着其他副手撇下一句,之后便匆匆离开控制室。他要用最后的备用方式与导航中心联系上,只有这样才可能避免一起未知事故的发生,他不愿去想的是,那种事故很可能会扩大为一场灾难。
    王海生乘电梯下了三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金属舱壁上的一个保险箱。他迅速将一打蓝色的航海日志夹推到一边,从保险箱内侧掏出银灰色的卫星海事电话。
    当他来到舱外时,甲板上已聚集了更多人。他们好奇而专注的盯着海面上的波浪看,丝毫没注意到身穿白色制服的杨大彪已来到船舷处。他迅速拔出海事电话长长的天线,转动身体找准角度尝试与海岸取得联系。
    “中华之星号,这里是大连港海运导航中心。”一个女接线员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传出来。
    杨大彪如释重放的挥了下左臂,看着原本平静的海面,被环形的波浪激荡的上下起伏。“这里是红海湾号,我是船长杨大彪。请马上统计一下十三号航道上的船只数量,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有一艘吨位不小的船只已误入十三区。”说这话时王海生感到自己的语气中没法不带怨气。因为导航中心应及时向他报告海面上的突发情况,而不是由他主动与导航中心联系。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船上的无线电系统真出了问题,那么导航中心也无法传达任何消息了。
    “我们查过了,中华之星号所在区域没有其它船只。如果你们看到了波纹,那很可能是鲸鱼游动时造成的。”
    接线员的话说的自信而肯定,但杨大彪认为她简直是在班门弄斧。在海上工作了一辈子,他当然分辨得出哪些是鲸鱼游动时产生的波纹。而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波纹的问题,海面出现的却是一道道波浪,很明显的一点是,只有排水量超过两万吨的船只才能够形成那种波浪。虽然与中华之星号相比那艘船要小的多,但这并不是说它不够大。做为一名船长杨大彪很清楚,如果中华之星号与那艘船小角度相撞,那么后果是相当严重的,严重到很可能要酿成一起惨烈的灾难。
    杨大彪正考虑着种种后果,那个接线员却把电话撂了。杨大彪既气恼又无奈,他重新摆正姿势,准备再与海岸取得联系。通讯系统出现问题绝对是海运上的大忌,他要及时向导航中心通告这个消息,以便维修船能够及时赶来维修。
    当杨大彪向船舷下望时,他注意到船体划过海面时激起的水花。根据经验判断,只有船速不低于二十五节,才能够激起那样大的水花。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另一个严重问题是,此时的中华之星号并没有做到减速,而是仍在保持全速沿航道行驶。
    “船长,引擎无法减压!”这时一个副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大彪转过身时,发现眼前的副手气喘吁吁,他是一路小跑着赶到甲板的。
    “究竟怎么回事?”杨大彪问道。
    “技师正在检查机组,但还无法查明原因。”
    杨大彪感到思绪有点儿混乱,他不缺少处理大事的经验,而是在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一切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一艘误入航道的危险船只在附近高速行驶,声纳却无法探测到,两套通讯系统全部失灵;甚至中华之星号竟无法做到减速。他相信即使是最有经验的船长,也一时分析不出个中原因。但冥冥之中,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是船长!”听到那名副手的话,附近的一个女青年转过脸看着杨大彪。
    “是的。”杨大彪不得不承认道。
    “你能解释一下水面上的波纹是怎么回事吗?”那个女青年的男朋友索性问道。
    “我们的船附近,有一只鲸鱼在游动。”为了避免恐慌,船长只好用这句话来搪塞。
    那对情侣听了王海生的话,兴奋的俯身向船舷下看。但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鲸鱼。当那个女青年再次转头准备发问时,却发现船长和他的副手已经转身离开了,他们匆匆穿过狭窄的过道,之后拐进最近一个舱门后就消失了。
    “快看那边!”女青年的男朋友说着把她的脸搬向一侧。
    她眯起眼睛,费了好大劲才看清百米外的浓雾里面,有一个灰褐色的物体在向这边移动。当那个物体最后冲出浓雾时,几乎所有在场的旅客都惊呆了。他们看到的那艘船并非另一艘客轮或是货运轮船,根据那些腐朽的桅杆和糟烂的船弦判断,向他们直面而来的更像是一艘来自远古的战船,它桅杆上的巨大帆布已经漏洞百出,而那个直立于船头擂鼓呐喊的家伙,看上去更像一具腐朽的尸体。他虽然穿着盔甲,但却是一身破铜烂铁。锈迹斑斑的头盔下面竟是一张灰黑色的脸,那张脸的的确确是真实的。一个手持望远镜的游客看到他脸上布满一块块因腐烂留下的疤痕和风蚀后的干涩皮肤。那是一具僵尸吗?站在船头的一个女子兴奋的笑着嚷道。但接下来她便没机会辨认了,一只锈浊的箭头带着一只腐朽的箭柄,从她一侧的眼窝穿入,在后脑留下一滩红白色的印记。
    中箭的女游客,双臂僵硬的停在胸前,颤抖着倒在甲板上死了,她手里的相机掉在地上,滚了几下之后,镜头对准主人那张抽搐扭曲的脸。而其他人则开始以最亢奋和恐惧的狂跑,来回应眼下这起事件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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