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华宫多年未有人来过，早已是杂草丛生，蛛网遍布。
    因着怕引人注意，两人绕了前面的正门，从侧门越墙而进。
    看着惹了满身灰的肃慌，啸月竟是笑了起来：“小的时候你爬树掏鸟蛋，也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未想到啸月突然提起了小时候，肃慌先是呆愣片刻，而后眼中也有了些怀念。
    不论他现在与啸月的关系如何恶劣，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的儿时却是与啸月息息相连。
    在这宫中不要想有平静的日子，但也却是因着他，自己的童年除了阴暗，倒也是数得出一两件乐事的。
    若是那年，他没有看见那残忍的一幕，他与啸月又会是何模样？
    风吹过面前的杂草，摇摆不定。
    闭了下双眼，再睁开时，再也无刚才那抹怀念的痕迹。
    已经是走到今天，以往如何，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两人顺着长满了藓苔的青石小路向前走着，默契的不说一句话，因为他们都知，无论谁先开口，最后也只剩弥漫的硝烟。
    行经一棵槐树时，肃慌挪开了双眼，若是细看，便能瞧见他眼中的痛苦与怨恨。
    那棵树下，曾是结束了他母亲生命的地方。
    啸月的眼神闪了闪，有愧疚，却无悔意。
    到了容妃生前居住的寝殿，两人都站住了脚步。
    肃慌的胸口有些不稳的起伏着，再来这地方时，却不想着他与啸月已是这样的光景了。
    眼角的余光瞟到身旁有衣物撩起的模样，而后耳朵传来旁边那人的声音：“罪臣轩辕啸月，向容妃请安。”而后，便听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
    肃慌侧头看过去，见啸月双膝跪地，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但是背影却是笔直不弯。
    见状，肃慌也跪了下去，头轻轻磕在地上，只唤了一声：“母妃。”
    他与啸月，皆是因着母妃的庇佑才有了今日，母妃于他俩人，为恩；自己于母妃，为愧；啸月于母妃，却是什么也无法弥补了。
    行够了礼数，两人从地上站起，肃慌转过身，背对寝殿。
    啸月既是带自己来了这般隐秘的地方，又恰好是母妃的寝宫，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在母妃面前说明了。
    与肃慌一般背对着寝殿，啸月开了口：“你以前一直从未插手过皇位的争夺，到底是什么令你有了想要得到那樽宝座的欲望。”
    肃慌道：“我相信你说的，人是有了欲望才会想努力的夺取，那你呢？又是为何？”
    他发现自己竟是看不透啸月的，若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他现下已经是输给了自己，但他却无一点在意的神情。
    啸月听了肃慌的话语，反倒是呵呵笑了起来，听着无比愉悦：“这问题是我先问的你，你回答了，我便回答你。”
    呵，交换游戏么？
    肃慌看向远方，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容，未看见旁人见他这抹笑容时，黯然淡下的眸色。
    “封了这天下的人的口，让他们对我无话可说。”
    啸月的脸色已是变得有些难看，他们本是一样的目的，但他却是如此温柔的说出了这句话，不禁苦笑道：“我们的目的竟是一样的。”
    肃慌似是一点也不惊讶，道：“有多少人是为了这目的，才去染指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啸月看着他的侧脸，神情温柔道：“却是如此。”
    察觉到啸月语气的改变，肃慌不禁看向了他。
    见他看着自己，啸月心中有了丝雀跃，明知道他的目的是为了何人，但却还是忍不住道：“可是为了红妆？”
    肃慌的眼神不自觉的温柔了下来，点点头。
    刚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果然要自己亲耳听到，才会破灭那丝不可能存在的希望，自己对他，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但，他怎会让他们如意下去，自己等了那么多年，忍了那么多年，怎会让其他人夺了去？
    啸月的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一丝残忍，对身边那个他想疯了的人说道：“那你可知，我是为了谁？”
    心脏突然狠狠跳动了下，肃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觉得有事情快要脱离他的控制。
    皱起眉，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应该说是十分的讨厌，下意识的，他回避了啸月这个问题。
    “与我有何干系？各人有各人的目的罢了，对你的事情，我没有丝毫的兴趣。”
    “哦？”啸月的目光泛着光，他已经看了出来，肃慌是在回避他的问题，呵呵，他已经感觉到了么？
    他不会让他回避的，他要让他亲手断掉他与邱红妆的关系，他要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他，已是隐忍了那么多年。
    “你为了邱红妆可以奋不顾身，离开平安镇五年，只为得让人无法阻止你去得到他罢了。”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同样的，为了你，我可以手刃容妃，不顾及那份恩惠之情；可以撇开京城的明争暗斗不顾，去了那平安镇；倾尽全力想要夺得那樽宝座，让全天下的人都对我说不出一个不字！”
    说道后面，啸月的情绪已经变得激动起来，胸口的起伏变得剧烈，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已经呆了的人。
    他哼笑一声，似无奈，似苦楚，似用尽了全力般，一字一顿道：“呵，肃慌你可知，我为了你忍了十几年。”
    此刻，肃慌的大脑已是无法正常的思考，机械般的听着面前那人的一字一语。
    过了许久，又或许并不是太久，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沉重的闭上双眼，脑袋里全是他方才的话语。
    心脏的地方咚咚的跳动着，他清楚的明白，那么剧烈狂躁的跳动，却不是因为啸月的那份执着，而是因为仇恨，他终于知晓母妃被害竟是因为如此，也终于明白啸月当年的秘密为何。
    竟是因为，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存了不该存在的欲念？
    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他们同为男子不说，就是两人的身份也是世俗所不待见的！
    转过头，肃慌的脸上写满了嘲讽，他冷冷道：“啸月，你真是恶心！”
    面对肃慌的冷言冷语，啸月的神情无一丝变化，他早就猜到了，肃慌对他只有仇恨，可那也无法阻止他想要得到他的心。
    啸月的脸色渐渐阴狠起来，嘴上却是笑着道：“你与我又有何区别？”
    肃慌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啸月这下是真的笑了起来，笑出了声：“你可知，你心心念的邱红妆，也是个男的！”
    肃慌放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嗤笑道：“呵，笑话！”
    看着面前人明显不信的神情，啸月倒也是不着急，慢慢道：“你可敢与我打赌？”
    肃慌冷笑：“我为何要与你打赌？”
    啸月自信满满道：“就凭我亲耳听到他承认自己是男子！”
    再冷静的心，听到他这话便也冷静不下来了。
    只有肃慌自己知道，初听时自己的心就已经狠跳不安。
    当啸月的话语传进他耳朵时，他便立马联想起红妆先前对自己的态度，伊人与邱老爷的百般阻拦，曾经疑惑过为何他们这么做，但若红妆真是男子，那一切便都说的通了。
    狠狠的吸了口气，他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开始窒息，思绪开始慌乱，他强迫自己将那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可却像是生了根般的驻扎在脑海。
    看着肃慌已经自乱了阵脚，啸月的脸色闪过一丝心疼，对他温柔道：“至少我从未欺骗过你。”
    “你给我闭嘴！！”犹如找到了发泄口，肃慌面色狠戾，指着啸月大吼道：“红妆怎会欺骗我，一切不过是你胡言乱语罢了！”
    “你何必自欺欺人？其实你已经信了不是吗？”
    听了这话，肃慌却是一下镇定了下来，看着他一字一顿，强迫道：“红妆！绝不会欺骗于我！”
    说完，便转身离去，匆忙的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看着愈来愈远的身影，啸月定定站在原地，先前的盛气凌人已经消失不见，颓废的垂下双手。
    过了许久，他对着这荒芜的大殿呐呐道：“若是我不让你清醒，你何时才能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