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陌上春光好 【求枝枝】十二章、故人现身潼关云起,渡口说缘终将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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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自古少雨,何况如今严冬刚过,春日初至,正是寒风劲吹,飞沙走石的时候。
然而今天的潼关与往日却大不相同。从第一抹红日的霞光透过远山,天空中就已积攒了深深浅浅的云气,隐隐的闷雷在云后诡笑,悄无声息的聚集滂沱的雨水。
未时三刻,大雨倾盆。
潼关街道上弥漫着草腥气,溅起的雨滴在挑夫的脚上唱歌,在捣衣女子的肩上弹筝,在嬉耍孩童的脸上舞蹈。而这一切,都落在有心人的眼中。
潼关听风阁,二楼靠窗。
半身倚在窗前的男子一身塞外装束,但却并不是普通北境人的简陋朴拙。正相反,男子看似普通的着装实则名贵非常,如果此处有识货的人,恐怕要惊呼,如此豪奢,只有关外王族才能做到。男子并未束发,随意编织的辫子上坠着昆山美玉和精致小巧的两三个八角金铃;一身墨色大氅,看似平常貂裘,但上面隐隐的流光显示,此乃墨狐狸皮所造;一双翻云靴,是浓重的玄色,细看去竟是王公贵族用来制外袍的浮蝉锦所做,而此人仅仅拿它来作鞋面。
男子半倚窗前,低垂眼皮,注视着雨水之中惊慌失措的芸芸众生,一张脸好似石雕一般,不仅俊俏,且波澜不惊,不喜不怒,让人难以揣测这张脸主人的心思。
男子观雨半晌,有一名仆人打扮的男人走上前来,低眉顺眼,垂首说道:“主子,起风了,不如去内堂坐坐?”
男子沉吟半晌,略微欠身,摆了摆手,说道:“也罢,这潼关之雨虽是稀少,但也不值得这许多怜惜,始终还是江南水乡那骤雨打新荷,空阶滴檐花的景象更引人驻足观望。”男子抬头望了望阁檐上淡青色的天,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之中颇为陶醉,低声缓缓念道:“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前尘往事不知期,后日繁华难记取,何敢思江南?”男子喃喃呓语,声线醇厚优雅,不知是问人还是问己。
忽然,走廊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穿金戴玉的男人从走廊那头冲了过来,穿着虽然同样名贵,但那身浮夸的装束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不过男人穿着虽俗,长相却着实不赖,眉眼之间竟与站在窗前的男子有几分相像。
临窗男子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认出了冲过来的男人,戏谑地笑道:“元欻,你又是在躲哪家姑娘的情债?这样慌张,难道还怕姑娘吃了你不成?”
冲过来的男人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也笑道:“大哥又在说笑,这哪里是躲情债?是有人求我千方百计地打听你,说是有要事相谈,这在小弟那都等了快半旬了。小弟实在是磨不过那人,只好带他来见大哥你了。”
临窗男子无奈笑道:“凡尘俗事多困扰,我正准备去内堂歇歇,既然你说有人要见我,不如就去内堂坐坐,也顺便见一见你说的那人。”
元欻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说道:“多谢大哥赏脸,来日定当重谢。”
元欻的大哥只是淡淡笑道:“你我兄弟,何来“谢“字?你只要把你的本份守好,大哥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只是平静地扫了元欻一眼,却足以令后者平白吓出一身冷汗,难道大哥嫌我多管闲事,不守本分?熟悉男子性格的元欻腹诽,却不敢多问。
听风阁内堂,雅间,门窗皆紧闭。
男子步入内堂雅间,在正对房门的位置坐下,在他对面是一个一身黑色的人,黑色的长袍从头包到脚,只能从身型上判断出这是一个男人。
从男子步入雅间至坐下,黑袍男人立刻从座位上起身,犹豫片刻单膝跪下。
“看来你倒是清楚我的身份,不知阁下有何贵干?”男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为大王带来一个消息。”
“大王“摆了摆手,说道:“世上的消息何止千万,你不自报家门,孤怎知你的消息有没有价值?”
“在下云城王缭。”
“云城?永安教三十六庵堂之一就在云城,你是云城七步庵的堂主?”
黑袍男人现在才感到眼前男子的可怕,且不说永安教有足足三十六庵堂,每个庵堂主事人都不相同,就是教内兄弟也未必个个都记得请。更何况自己并不是执掌云城多年,仅仅是三年前才升任堂主一职,这个北境的大王竟了解的如此清楚,仿佛对关内的各地形势了如指掌。这可真是……不知是福是祸。
脑海中的想法转瞬即逝,王缭镇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说道:“小人的消息对大王至关重要,甚至关联北境诸国命运。”
男子仿佛有点兴趣,挑了挑眉,说道:“噢?是吗。说来听听。”
王缭再拜,说:“在下日前得知永瑧与顺朝皇帝已经抵达潼关,大王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哈哈哈,”男子豪爽一笑,“天禧帝远在顺都,又岂会不远万里来到潼关,永瑧乃永安教教主,你的主子,你又岂会透露自家主子的行踪?”
王缭没有反驳,只是十分冷静地说道:“在下所言千真万确。永瑧与天禧帝不日将要渡过饮龙川,大王若是伏而击之,擒住他二人,顺朝的万里江山对大王而言便是唾手可得,大王届时便可染指中原,宰割天下,成为千古大一统的第一人。”
男子只斜睨了王缭一眼,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冷冷说道:“匹夫无知。王朝兴衰岂因人事而变?即便孤擒住天禧帝,顺朝之内,亲王众多,也觊觎帝位已久,正好为他人做嫁衣。或者俘虏天禧帝,坐地要价,顺朝难道会让孤予取予求?不过是把天禧帝这样一个棘手人物放在己方阵营,徒增麻烦罢了。”
王缭见目的恐怕没法达成,此刻真的急了,快语接道:“难道大王要放弃这样的大好良机?”
“如果孤告诉你,孤早就知道他二人的行踪,你又会如何?”
“什么?!”王缭十足的诧异,声音高了不止一分,连脸色都变了。
男子见状大笑,很快又恢复了在窗前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走上前去,拍了拍王缭的肩膀,说道:“国之交战,变诈几何,非尔等可胸臆摸测。看你见孤心诚,今日孤权当没见过你这个人,你回去吧。”
王缭呆在原地,目送男子走出雅间,越走越远,终至不可见。
饮龙川渡口。
船夫早已摆好了船,满满当当拥挤在小小的一个渡头,大船小船都有,仿佛待买商品一般,琳琅满目,密密匝匝。其中不仅有渡河用的简易小船,也有向下游驶去的封顶大船,甚至还有兵营的兵船来试水。饮龙川渡口一扫平日的凄凉景象,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
原来前日罕见的大雨令饮龙川涨水,原本要特定时间合适季节才能渡河,现在也能趁着涨水提前渡河。不过下雨涨水水位维持时间短,所有船家看准了时机纷纷拉来客船,吆喝着引渡河的人抓紧时间趁机渡河。
“陛下您就选这船过河?”永瑧看着眼前略显寒酸的小破船低声问道。
“好船别人都去选,人装多了,船行就慢,与其在川上逗留,不如早早过去。你看那小船上加船夫只有三人,比那动辄上十人的船要快上许多。”天禧帝慢慢解释道。
永瑧顺着天禧帝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小破船上的确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一个仿佛是瘦瘦弱弱的少年。不过那两人都背对着对方,少年的脸色愠怒,不发一语。
天禧帝笑道:“你看那两人,互不理睬,是在闹脾气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相见即是缘,能互相生气又何尝不是缘分呢。”永瑧云淡风轻地答。
天禧帝闻言不禁大笑,一把搂过永瑧略显削瘦的肩,在他耳边说道:“教主与朕相见,也是缘吗?”
永瑧破天荒的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却没推开搂住他的男人,简单明了的吐出两个字:“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