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鲜血顺着她精美的下颔骨静静地淌着。我从来没有觉得官阳的脸这么陌生过。
    我一把拽开了岑宇森，冲上前抱起沾满血色的官阳。曾经的我一直把她想象成一个我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的瓷娃娃，不让她磕着碰着。她曾在我温暖却不宽大的臂弯里沉睡，我轻吻着她的眉心，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多么想就这样一直到老。
    现在我环抱着她，左手搂着她的脖颈。一股如利器刺破皮肤的疼痛从我的指尖蔓延到我的全身。
    上一次抱住她是在寒风刺骨的严冬，雪花打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我抱得很紧，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也像是一对即将离别的旧人。或许在那天我不该放开她，如果我当时追上她倔强的背影告诉她我其实心里没有别人我只爱她，那她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次，我触到了官阳摔断的锁骨。
    我曾经想精心呵护一辈子的瓷娃娃，碎了。
    “官阳！”身后传来岑宇森近乎崩溃的声音。
    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实在是让我有点反胃。
    官阳被岑宇森抱走了，而我却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顺着官阳一路撒下的血迹望去。我似乎体会到了小说作品里常描写的那种心脏被撕裂的痛苦。仿佛有一双手粗鲁地扯开我后背的皮肤，冰凉的手伸进去捏住了我的心脏，慢慢地用力，压抑到不能呼吸。我就像是绑在手术台上的人，等着活体解剖。
    今天在医院里看着官妈妈昏倒在了地上，医护人员都忙里忙外的。我站在他们面前，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我能感觉到来自四处的仇恨的目光，似乎我稍微迈一点步子就会被判死刑。我觉得这似乎是我的错，毕竟对方的目的在我，没想到伤了官阳。
    我听见护士说官阳失血过多急需用血的时候默默地离开去输血，企图用血液来偿还我对官阳的歉意。
    我知道我欠官阳的永远也还不清了，所以在岑宇森给我迎面一拳的时候，我没有躲，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闪躲。
    “岑宇森！你有什么资格打庾妄？！又不是他害官阳受伤的！警方现在已经在调查这起案件背后的主谋了，请你冷静一点！”慕若菡站在我面前指着岑宇森企图和他讲道理。
    “最好不是你，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岑宇森沙哑的喉咙里扯出这句话。
    我低着头转身离开了，跟着护士去抽血。途中遇见了官阳的父亲，我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他的表情似乎非常凝重，上下打量着我，我躲着他质疑的目光，感觉后背有一丝凉意。
    他用手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是小阳高中时候的男朋友吧。”
    “是的。”我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像一只怯懦的猫。我恐惧的双眼似乎丢了焦距。
    “你们的事我都听佳佳说了，旁人看来或许是你做得太过分了对不起小阳，但在我看来可能你也有你的苦衷。叔叔和你一样，因为年轻时的一些原因和小阳妈妈分开了。如果你觉得你的离开会让她开心或者让她以后的道路更宽阔的话，就请坚持你当初选择离开的这个决定，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果敢，不要藕断丝连互相折磨，否则谁都不会好受。放开手，别去打扰她了。”他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离开了医院。
    官阳父亲的话像是清晨薄雾中的一盏昏黄色的灯，虽然不亮，却也能引导着我前进的步伐。
    这条路似乎很漫长。
    我抽完血坐在在座椅上思考了良久。也许岑宇森才是官阳最好的归宿。青梅竹马岂是我能比得上的。就算我和官阳在一起，等到官阳真正长大了成熟了，她想要的生活我根本给不了。我能给她的只有一场算是刻骨又纯粹爱情，还有无尽的痛苦和黑暗。
    夜已经深了。
    我透过玻璃看见无菌室里脖颈缠着纱布昏睡的官阳，就这样看了很久。似乎出现幻觉了，我隐约看见官阳醒来后侧过脸与窗外的我对视。
    我朝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小水珠附在了玻璃上，宛若一层薄雾，既真实又虚幻。
    手指在薄雾里划出弧线，如刀刻一般写下了“荏苒”二字。
    微笑着和官阳挥手说再见，可惜她现在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决定伴着这夏日浮躁的热辣气息和不绝于耳的蝉鸣声，离开这座有着我最美好回忆的城市。
    ————
    官阳调皮地咬着吸管，把吸管口咬得扁平，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历史教参，翘着二郎腿始终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
    庾妄时不时地看了看这个好动一分钟也呆不下去的官阳，又好气又好笑。
    “为什么要叫我到你家来复习，这简直是太无趣了。”官阳投了一个白眼给他，“我翻白眼翻得我太阳穴痛！”
    庾妄继续做着手上的生物复习题，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她。
    “诶，你说，咱俩以后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官阳总是会突发奇想。
    庾妄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脑袋看着官阳。“随便你吧，我不会取名字。毕竟我是粗线条的理科生，绚丽的辞藻我都不会用。”说完便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官阳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搭话说：“我猜我们以后的孩子肯定是个女孩，特别漂亮可爱。就叫庾荏苒怎么样？好听吧。”
    “嗯，也好。”庾妄应声说。
    官阳告诉他，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当年的他们看来，荏苒光阴里，似乎一起到白头是很容易的事。
    ————
    官阳，在以后的日子里，请不要想起我曾在你的荏苒光阴里存在过。
    除了蝉鸣，还有一个声音在萦绕：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