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出发近半月了，一路上钻研《五毒经要》行程就慢了很多。
    马车停在一片树林里，百里清跳下马车跑到草丛里蹦跶，百里丹坐在驾车位和驾车的离叔聊天。我拍了拍累得僵硬的脖子，这两兄妹还真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见他们都不在车内，我拿出一颗翠玉般的丹药，手抖着犹豫了半天。
    又不是第一次试毒，大不了就是一死，习医之人就该有这种觉悟才行。我咬咬牙，是男人就不该怕死！
    一仰脖正要吞药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百里丹捂住了嘴，我愣怔了一下，百里丹顺势把我手心的药往自己嘴里送了进去，我猛地缩回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赶紧扑上去，一手扼住百里丹的牙关一手拍着他的后背：“你快吐出来，快吐啊！”
    百里丹抓住我的手淡淡地看着我：“试毒让我来就好，亦儿。。。”话未说完百里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眉头紧蹙。
    我伸手去探他的脉象，他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想来肯定是在强忍痛意。
    紫榕叶加穿尾兰取岩蟾毒制成的锁血丹，中毒之后毒性随血液流遍全身，痛及全身经脉。一炷香时间内会失去视觉听觉，血液逐渐凝固，至多一个时辰，必死无疑。
    我一下子慌了神。我怎会不知这有多痛，就是这让我都不敢试的锁血丹，百里丹却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心里突然一热，我探上自己的脉象，心律紊乱如擂乱鼓，像是要跳出胸膛一般，我抚上胸口。
    难道，我也中毒了？我使劲甩甩脑袋，还没来得及问问百里丹的身体情况，他就直接倒在了我肩膀上。
    “哥哥我找到了龙须草，我们几时出发？”百里清脆生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眼角余光瞥见百里清掀开车帘钻进车内，我微皱眉却没有抬头。百里清看见百里丹横躺着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正要开口骂我，见我一脸严肃地在百里丹的手臂上施针，顿时也明白了几分，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我用银针封住了百里丹的几个大穴，以免他的真气在体内流走加快毒素扩散，然后点上一盏茗决熏香，按照《五毒经要》研制的茗决香应是有净血清毒的奇效，如此，百里丹的锁血之毒也算去了大半，之后再以汤药为辅好好调养几日就解干净了。
    我用锦帕轻轻拭去百里丹额上的汗，百里丹紧闭着眼，睫毛又长又密，在茗决香的烛火照映下生出扇形的阴影。
    我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百里丹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那时候洛远还在，他竟比一身白衣清雅出尘的洛远还耀眼。
    一晃十二年。
    我们一起上桐山入青燕门，他天赋极高。青燕门的千阳鞭法和七炎掌，他是同门弟子中学得最快也是练得最精的，尤其一身轻功实属江湖翘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师父已有几分将门主之位传给百里丹的意思。可我对于武学天生愚钝，而且也志不在此，嚷嚷着要在神医会之前下山进修。
    下山那天天气好得不似寻常，我一路走一路骂：“该死的百里丹，好歹同门几年，都不来送送我，太没义气了！”
    心情不好看什么都碍眼：“这个天也是，好端端的干嘛这么晴空万里！”
    “难不成你想淋着雨回家？”
    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一怔。
    百里丹站在我面前，额前的碎发落满了阳光，一身白衣，发如墨海，浅浅的笑容竟比百里清那丫头还要清澈柔美。
    他就这么和我一起下了山。
    说起来，锁血丹并不是我接触的最烈的毒。以前在青燕门，我就跟着门里的常长老习医研药。
    有一次跟着常长老跑到桐山脚下拣桐枝入药，意外的发现了长着锯齿的穿尾兰，我正要伸手去扯，常长老一把打开我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方巾小心地包住穿尾兰一把扯了起来。
    我不屑：“这也太小心了吧！”
    常长老在我脑门上狠狠敲了一记：“死小子，这可不是穿尾兰，是风芝。要是一不小心被它的锯齿划伤，就只能等死了。”
    我赶紧跳后一步，笑嘻嘻地道：“难道连常长老都解不了这怪草的毒吗？”
    常长老不说话，只轻轻摇头。
    后来有两个新来的师弟在山里迷了路还被风芝划伤，最后被人抬回来时已经全身发黑，不省人事。我查了他们的脉象，完全诊不出什么异常。常长老看了一眼摇头道：“送他们下山吧。”
    我突然想起洛远以前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往往毒物旁边肯定也生有能够克制其毒性的解药。
    我快步冲过去拦在门口：“求长老把他们交给我，我想最后再试试。”
    旁边的长云师兄怒斥道：“放肆！常长老都束手无策的风芝，就凭你么？”
    我不理他只直直地看着常长老，常长老向长云挥手道：“让他试试吧！”
    风芝长在桐山山脚，我和百里丹站在一片风芝丛里干瞪眼。
    这里的草一片混杂，不知到底哪种才能解风芝毒。万一误食加重了毒性怎么办？焦灼之下我蹲下身，右手紧紧拽住一株风芝，百里丹按住我的肩膀：“你疯了！”
    我笑笑：“不亲自试毒，怎么能找出解药呢？”说完右手一扯，风芝的锯齿在我手心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只觉得手心灼热，而且越来越热，伤口血肉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百里丹在我面前蹲下，拉过我的右手想替我把毒吸出来，我抽回手胡乱甩了几下把手心的血甩了出去笑着说：“没用的。”
    抬头看见百里丹的眼睛起了一层水雾，我心里一惊，只得硬着头皮大笑：“哈哈，真奇怪，这么烈的毒竟然不痛。。。”
    痛字还未落音，我的眉眼几乎皱在了一起。痛，噬骨穿心的痛。
    百里丹抱着我想运功替我清毒，这样只会加快毒发，我推开他，拔起一株草就往嘴里嚼，不是这个。我又扯了另一株塞进嘴里，也不是这个。。。
    我痛得直流冷汗，胡乱地吃草，却毫无用处，眼前开始模糊不清。
    “什么相生相克，洛远你个骗子！”
    如果我死了，这大概就是我的遗言了。
    找到解药的人是百里丹，听师兄说我昏迷之后百里丹发了疯一样的把我背到常长老那里，然后一个人冲到山下说要用同样的方法给我找解药，谁都拦不住。
    百里丹回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手里拿着一大截钟树根，就是这截树根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总以为生在风芝周围的花草才是解药，却疏忽了风芝是生在钟树下的，百里丹的脑子未免也太灵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