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孤独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窗外的夜色还深。村落之中间或几声鸡鸣，预示着黎明前的到来。北方的冬夜，深沉而又漫长，我撩了下盖在头上的被子，准备翻身下床，却在不经意之中触碰到了一双陌生的脚丫，惊诧之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昨夜的情景亦慢慢地浮现在脑海中。
    是的，我喝的有点高了，在同学老高婚礼的前夜，现在正躺在婚床上。昨夜折腾到凌晨一点，第二天一大早还得去迎亲，所以大家都没回去，没办法，只好四个人挤了一床被子。四个大小伙子，一张双人床挤了个满当。竖着躺了三个个子较高的，正好床尾预留了宽四十公分左右的空当，我便横着挤了一下。刚才醒来不小心碰到的，应该正是狄亮的。想到这一点，身子下意识地僵了一下，屏住呼吸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直到沉沉的鼾声在耳边想起，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脑袋还是有点晕，加上早起，胃里习惯性地有点呕吐感。拿出沙发上裤兜里的手机看了下，差两分不到五点，还有一个小时就该起床了。我找到了昨天晚上喝剩下的开水，几口凉水下肚，顿时清醒了不少。看到床上熟睡的身影，悄悄地瞅了几眼，又踮着脚回到了被窝里。慢慢地掀开被子躺下来，闭起眼睛刚想继续睡一会儿，一个翻身，屁股不偏不差正好顶在一双脚边。这么不经意的一下子，我却再也睡不着了。侧躺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床边的方向慢慢移了一下身子。睁着眼睛看着夜色中黑乎乎的墙面，思绪又回到了前天刚碰面的时候。
    今年寒假放得比较早，大四了，又没有期末考试，便赶在元旦之前回了家。工作之前的最后一个假期了，预想着以后的忙碌，正好借这个漫长的假期多陪陪父母。刚到家，正好赶上了老高的婚礼。老高是我的小学同学，同村一起长大的，在同龄孩子中长得最高，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老高。虽然高中以后便不经常联系了，但关系还在，接到消息便去了。
    到老高家时，家里的婶子们正围坐在院子里一起备菜，老高跟同村的于飞去镇上买货，说是马上就回来了。家里人热情地端来喜糖瓜子什么的闲磕，一边等他回来。差不多将近半个点儿的功夫，老高跟于飞一起拿着包进来了，随后跟进来一个陌生的面孔。小伙子看起来跟我们同龄，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脸型瘦长，眉清目秀，身子板看起来很结实，脸上挂着一副亲善的笑容，整体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几乎在一照面，我就肯定小伙子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一阵寒暄过后，知道他叫狄亮，是老高的中学同学，前两天就来帮忙了，正好开着一辆轿车，去哪里做什么事都比较方便。
    接下来大家便一起张罗着收拾婚房，也就是把买来的彩条张贴一下。在乡下呆过的人都知道，未过娶时的婚房是很简洁的，单单一张双人大床，屋里再加上个沙发桌子什么的供人来了坐，其他的家具都要等新媳妇过门以后带过来再摆设。所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跟布置会场似的把彩带在房间四角挂起来汇聚到中间下托一个彩球吊顶。这种登梯的活计，自然是要个子较高的来做才方便。我们刚把彩条拆开，狄亮便敏捷地登上了梯子，不为别的，单冲他这种干事果断主动的劲头就令人好感大增。整个装饰的过程，狄亮做事的确认真，估摸着偏差把整条彩带张挂的有模有样。也许人总是对别人能轻易做到自己干起来比较困难的事而心生亲切感，而这种好感会使一起干起活计来愉悦而又顺畅。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与狄亮有了初步的认识与接触。在接下来的活计中，我们又一起张罗着挂了几串大红灯笼。也许是源自由心而生的亲近感，也许是个性吻合使然，每当和他在一起配合时，一件小事也会生起莫名的愉悦感。
    晚饭后和老高从省城赶来参加婚礼的同学一起喝酒。家里面喝酒时敬酒先清杯，然后重新倒酒干杯，一圈人轮下来到每人肚里就得半斤左右。结果大家十三四个人基本上每人大半瓶酒给灌了下去，甚少饮酒的我虽平时喝酒还算可以，但经不起大家的轮番闹腾，到最后还是喝的有点高了，不过脑子还算清醒。喝完酒大家觉得还不过瘾，一行人便开着车去了镇上的KTV发泄。去时狄亮开了一辆白色的现代，老高安排我们上车，让我们村里一块儿的搭乘狄亮的，其他开车来的同学依旧各自搭车前往。一路上那帮喝高的家伙们可没少折腾，断断续续地停了好几回下车呕吐，幸亏是晚上，再加上村子里本来就车少，并没有造成什么交通上的影响。我坐在前排，通过后视镜看旁边的狄亮。开车时的他眼神专注，神色轻松，把车开的四平八稳，尽管上车前点了一支烟，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有晕车的感觉。
    这几年家乡这边发展的不错，陆陆续续开了几家歌厅。年关将近，外出的年轻小伙子都回来了，成群结队来唱歌娱乐的人不少。到了地方，把车直接开到了最早兴起的天上人间，开了间大包房。可能是音乐的效果刺激着大脑，也可能是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够足，一帮微醺的
    小伙子一进去便借着酒劲嗨了起来。一时间，狼嚎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我实在受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喧嚣，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差不多有一根烟的时间，有两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说笑着走进了包间。我以为时那两人看错了房间号，正欲跟着进门提醒，却看到其中一个小子已经跟人家左搂右抱地聊上了。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是陪场的小姐，无奈地笑了笑，正欲转身再次出去，这时老高准备讲话了，只得又折回到沙发那边坐着。
    “感谢大家来参加咱的婚礼，不管怎么样，人来了，这就够意思。今天大家好好尽兴，咱先干一个，大家都有个分寸，明天还有正事要办（明天一大早得去迎亲），别喝糊涂了。”说笑着，除了司机以外，大家都纷纷举起罐装啤酒应承着干了起来。我因为前面抽烟的缘故，酒喝多了有点反胃，便意思着喝了一点。酒罢，老高有事出去了，那几个陪场的小姐，逮住几个闹得欢的哥们折腾了起来。
    震耳的音乐声里，我的一切感官仿佛瞬间当机，眼前闪烁的灯光晃的神经发胀，我索然无味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卿卿我我的打情骂俏，间或有几个唱的不错的情歌，立即引来一群荷尔蒙分泌过盛的家伙们阴阳怪气地尖叫声。醉眼迷离中，不自觉地找寻着狄亮的身影，发现他跟我一样，手里夹着一支烟，眉头紧锁地看着他们闹腾，这使我感到一丝舒缓。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视线，他询问似地看过来，我抖了抖肩膀表示没事儿，他冲我友好地笑了笑，又转开了。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里面的喧嚣，再加上有点困意袭来，看了看狄亮还在那里坐着，只是此时倚靠在沙发垫上，头仰着作假寐状。我绕过在房间中央奋力摇摆的身影，走了出去。穿过KTV大厅的玻璃门，外面夜色正浓。不远处集镇上的灯火已然熄灭，间或几辆夜行的车辆呼啸而过，打破静谧的沉默。我深深地呼吸着，一股冰凉的空气穿腔而过，换回一簇升腾的白雾，飘飘然漫延在头顶，凝结不知所处。
    我点燃一根烟，斜靠在狄亮那辆白色轿车上，烟雾翻腾之间思绪渐渐飘远。我恍若置身于情景的重现，若几经周转的感情波动，再一次循环到了顶峰。那种抓不住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在顷刻间便转化为巨大的孤独，纵然结伴成群，但充斥的情感与心绪孑然与此地，无处发泄，无处逃避，无法诉说。就像几年前高考后离校前的那夜，我一个人坐在校园西边操场的单杆上，看着草地上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笑吃喝的同学们，默默地发着呆，尽管脑子中充斥着离开，但终挪不动脚步。竭尽全力的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无数的设想都终结到了离开。心里念着的，恋着的，无法实现的，不得不埋藏的。。。。。。这一切如波浪般一起涌来。恐惧地逃避着的，却始终好似在追着我，如影随形。就像此刻，我逃避了喧嚣，逃避了身边的念想与风景，却在这夜色中被孤独所包围。本想着换一种氛围，却在相似的感觉出现后被拖入双重的孤立。
    “你在这儿啊？”听到声音回头，才发现双腿在不知然间已经发麻的不听使唤。我苦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双脚。他马上明白过来，笑着说“正好，老高待会就下来了，咱们先走，明天还有大事要办呢，让那帮在上面继续狼嚎吧，上车！”听到这个，我恍惚了一下，拉开车门上了车。
    不一会儿，老高果然带着几个司机下来了，招呼了大家一下，各自开车往回转。我注视着后视镜里那个专注的开车身影，渐渐地困意泛来，不知然间便睡着了。我知道，等到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必须让自己的情感从孤独中摆脱出来，将其再次掩埋。
    人生或许就是一个不断邂逅，不断孤独的旅程，所以等待尽管漫长，却也如此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