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端午，天气里已经有了点暑热。智悟堂的小院子内，一棵三百年的大樟树下，清音与皇帝正坐在石卓边对弈。这几日皇帝心情极好，一方面身体康复有望，另一方面人生里唯一的缺憾又陪在身边。虽然清音还是一副不冷不淡，世外高人的摸样，但也并未找借口离开。
    一局棋从早上一直下到中午，两人心思都不在于棋，故而也没人催促。树荫下，皇帝的脸颊带着几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皮浮肿，面色蜡黄，眼珠浑浊而布满血丝，若不是间或流泻出的精光，很难让人相信这位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清音瞧得心酸，不敢再看他，只是神色里的担心、忧虑却瞒不过精明的皇帝。
    “咳咳咳，笑天，你不用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说了几句，忍不住喘气，皇帝强压下咳嗽，笑道：“笑天，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两人时常出去打马围猎，然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晚上就这样坐在桌边围炉对弈。多么惬意的日子啊！恍惚记得还在眼前，没想到物是人非。你出家做了和尚，我也变成了一个痨病鬼。”
    “皇上您不要再说了。”清音的声音终于不再稳定，眼角晶莹，仿佛有水意闪过。
    聂青云端着茶盘小心翼翼走到跟前，不料却看到这一幕，连忙低下头去。“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请皇上用茶。”
    皇帝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挥挥手道：“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聂青云还是不敢抬头，偷偷瞧了眼自家的便宜师傅，见他并无异常，方才轻轻吁了口气，挺身站直。
    正欲退下，皇帝捧起茶碗畷了一口，赞道：“笑天，想不到你这徒儿不仅口舌便给，连泡的茶都香味独特，实在令人羡慕。”说到此处，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犀利的眼神使得聂青云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须臾之后，才接着说道：“笑天啊，你我斗了半日也未见结果。不如让小辈们接着斗下去吧！你看如何？”
    “皇上说好自然是是好的。”清音眉眼微抬，启唇笑道。说完，看了看自己徒儿，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
    聂青云和他十几年相处下来，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乘风，你过来和聂家小儿过几招。”皇帝对着不远处招了招手，面带笑容地吩咐。聂青云和萧乘风奉命坐下，萧飒则站在几人身后观棋。
    残局上的棋子明面上黑白两色势均力敌。只是执白的皇帝先前布下了许多暗着，一旦收网恐怕黑子凶多吉少。
    聂青云一眼便看出自己四面楚歌，心中定了定神，暗自思索。目前的局面如果按照寻常套路来的话必定输多赢少，而老狐狸似乎让自己放手去下。
    思索片刻，他脑中电波已经快速将残局复印在晶片内。晶片快速运转，各种最好方案一一呈现。虽然有投机取巧之嫌，不过也要靠个人的领悟以及决断力。如果没有扎实的基本功，没有全盘的融会贯通，一切都是白搭。
    聂青云拟定方案后下棋如风，萧乘风也是刷刷地落子。一时间，周围只听到两人棋盘落子的声音。渐渐地，萧乘风越下越慢，很多时候都要凝神踌躇许久才会下子。
    萧飒站在旁边，面容上掩不住的惊异，目光不时在聂青云与棋盘之间徘徊着。
    许久，萧乘风败下阵来。“呼！青云，我认输。”他抬头苦笑，脸色有些难堪，“你这棋路奇诡莫测，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到现在，我脑中一片空白，竟然连复盘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殿下谦虚了。草民这盘棋根本没有任何套路，只是随心所行，因此让殿下措手不及。真要论棋力，必定远远不如殿下。”
    皇帝捋着胡须，一脸高深地瞥了眼聂青云，道：“小娃娃不地道，专走偏门。以乘风温和敦厚的性格必定吃亏。笑天，你教的好徒弟！”他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了句，看着聂青云的脸色有些不善。
    清音心中了然，傲然说道：“我自横刀向天笑。陛下一直知道贫僧行事乖张任性，做任何事都不会后悔。有师如此，徒弟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任何事？当真没有半点后悔？”
    清音斩钉截铁的回答：“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两人打哑谜似的谈话，火药味却越来越浓。
    聂青云在一边看得直欲跳脚，心想老狐狸平日里不是最狡猾吗？怎么今日却像和皇帝犟上了似的不依不饶？难道皇帝逼他做什么他不愿的事？
    局面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