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洁，明河在天。
    唱罢这支歌，小鱼再度望向四方。女子的身影已经隐在夜色中了，但那去“摽有梅”却依旧萦绕在耳际。
    其实，少女心中的梅子，在初见时她情郎的那一瞬，也就顷筐塈之了吧。
    一阵熟悉的歌声，却越过了众多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际。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确实是很熟悉的声音，当小鱼抬头，对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眸，亦是熟悉的场景。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少年的歌声在山上荡漾着，倒是旁边的几个姑娘看不下去了，从自己的筐中拿出了几个梅子，放到了小鱼手中，催促道：“你倒是快丢啊。”
    小鱼却犹犹豫豫的。
    “你再不丢我可丢了。”
    可以这么做吗？
    在脑际浮现的，是那次与父亲对话的场景，他说：“若是不能给父王给你的国家做些贡献，要你这个王姬何用。”
    “赵蓁，你若是赵王之女，就服从赵王安排。”
    这一边，是一直飘荡的。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其实，小鱼一直以来，想要当的都是小鱼不是吗？赵蓁这个名字，能够不去想它，就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小鱼转而笑了。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其实唱出这支数日之前在桃花树下唱过的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此刻，对着的，不是桃花树，不是红丝巾，而是，真真切切的，对着这个原先希望他没有听到歌声，此刻又完完整整的将歌唱与他听的子都，子充。
    身边传来了姑娘们一阵阵清脆的笑声。
    赵国的姑娘，天性淳朴，见到佳偶天成，也便都用歌声，为二人送上了祝福。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而此刻，在小鱼的眼中，天地间，也就仿佛只剩下了一人，以及一个美得如诗如画的桃花纷飞的月夜。
    歌依旧在唱着。
    但小鱼，却已与少年走到了桃花树下。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可是，比起宜其家人的美好，小鱼倒愿意顺从自己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
    此刻的小鱼，脸颊自然是绯红的，将手中的木瓜放在了少年手中。
    《诗》中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不过，少年并未如诗中所唱的那般“报之以琼琚”，只是从身后，拿出一个花环，桃花的纸条编制的花环，戴在了小鱼的头上，
    想起女子说：“把桃花簪到我头上的时候，花瓣都掉光了呢，他还直夸我好看。”
    可小鱼的花环，花瓣却是一片未落的。
    “跟我走，好吗？”
    小鱼含笑点头。
    离开邯郸，离开赵国，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遍植桃花。
    以后，再不用叫赵蓁了，只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小鱼。
    少年笑得开怀，倒是小鱼，似是想起了什么。
    “其实，你那天，是可以自己用匕首打开枷锁的对吧。”
    少年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
    这句话，本该是带着几分的情绪说出来的，可是，此情此景，哪来的情绪呢，就算有，也随着花落到尘埃里去了。
    听上去，也就绵软无力了。
    “如果我当时拿出了匕首，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也是，以当时的那种心态，应该是早就不顾一切的跑掉了，怎么还会不要命的背他回来，怎么还会站在此处，与他谈笑风生。
    “所以你那时就开始算计我了。”
    此时，二人正比肩而立。夜风微冷，但显然，姿势不会影响这对正在畅谈的男女。
    感觉怪怪的，可是就是说不出来的安心。
    “当时只觉得你好玩，你知道吗，高渐离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过。就是之前唯一的那一次被救，此刻，都是要以命来相报。”
    “怎么会这样，身边的人都很好的，不会这样对待一个琴师的。”
    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不过，那时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背我，我身上的那把匕首，可是比你都要重。”
    原来是这样啊。
    小鱼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谁让那时候我说出口了呢，再说，我也是背上了你才知道你那么重啊，总不能把你丢下吧。”
    “不对，现在想起来，就算把你丢在那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小鱼。”
    少年突然正色。
    “啊。”
    “跟我去见一个人，然后就回燕国去吧。从此，我丢了那把匕首，做我的琴师。”
    “好。”
    小鱼开怀的笑。
    其实，在唱那曲《山有扶苏》之时，她便已经丢掉了“赵蓁”这个名字，以及可以象征着一切的荣华富贵了吧。
    只是，放不下的，大概是记忆中与母亲，景星，茗初，甚至是年少时的逢森共度的那段岁月。
    既然已经动了凡心，那桃花，肯定是要从枝头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