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天的离别，陈瑞思念满溢，就算赵晓风精神不佳，他也不需要言语交流，只要陪在这个困顿沉睡的男子身边就好。
    寂静夜里，赵晓风已经沉沉睡去，陈瑞也紧闭双眸，意识还是清醒的。
    悄悄的，动作小心的揽住这个男人，感受到他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皮肤上，体温熨着自己的身体……的确，恋人间的陪伴有时不需要言语。
    只是，这怀里的身躯，还真是较之之前瘦削的厉害。
    陈瑞将手从赵晓风的衣摆内探进，一寸寸的自下往上摸去，先摸到的是瘦到已经陷下去的腹部。晓风在国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一趟回来，明显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更别说居然会瘦到这个地步来。只是晓风自己不去提，陈瑞也做不来主动去问的事儿，最好就是不论什么事，那全是过去的事便好了。
    似乎手上的触感会把感受到的区域扩大，当陈瑞摸到那一处伤痕的时候，就觉得面积比之前眼睛看到的要大多了。晓风是怎么说的？……对了，晓风说这是爱的勋章。
    再然后是……
    陈瑞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眉头紧蹙着又一次将掌下的那处皮肤细细的摸了一遍。好像……黑夜中陈瑞猛地睁开眼睛，被窝里的动作再变，寻回勋章的位置确认之后，手掌再一点一点的往上，然后停留在了某一处，指腹缓慢严谨的勾勒着。
    陈瑞平躺在床上，心跳一下一下越发急促沉重，脑袋里嗡嗡的。这是一个缝合后的伤口。陈瑞的手还在晓风的衣服里，手指还贴在那处伤口上，忘了移动。怎么身上会又多了一道口子？他究竟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所以突然的断了联系，会和这道伤口有关联吗？这伤口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提……
    正思绪纷乱，还按压在伤口上的手覆上了一层温度，是赵晓风的手。陈瑞一低头，赵晓风正抬头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中，四目相对，赵晓风先垂下眼睛。
    “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近来睡眠不是很好，经常睡一会儿就会醒的。”
    “晓风……”陈瑞动了动手指，想要问他关于伤口的事情，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合适。
    “俊宝儿。”
    “嗯？”
    赵晓风拉下陈瑞的手掌，十指交扣，视线落在了黑暗中的某一点，感觉自己好像能透过棉被看见交扣的手指。
    “其实，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这里的。可是我很担心，和你突然断了联系，你应该是担心的吧？如果我再不回来，你会怎么想我？会不会觉得我曾经对你说的，对你做的都不是真心的？很难不这样想吧，如果换做是我就会这样想。我是爱你的，我不希望你对这一点有怀疑。我这一次回来，很快就会走了。我特别想告诉你，我爱你，我还想……我想你永远也不要忘记我。”
    什么叫做不会再回来？什么叫做很快就会走？什么永远不要忘记？陈瑞没办法再佯装平静的听下去，打开了床头灯，突如其来的灯光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阵难受。
    陈瑞看见了赵晓风的脸，泪水已经静默的打湿了枕头，晕开一小块深色的水渍。这样的赵晓风陈瑞何曾见过，心头一软，一把将人拥在怀里，轻声细语。
    “赵晓风，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决定所有事。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告诉我，有什么难题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我在这里，你说过让我等你回来的，我一直都在的。”
    赵晓风只不说话，陈瑞也不打扰他，任由他最后哭到嚎啕，如同孩子一样的肆情痛哭。
    “陈瑞……我们完了……我也完了，不会有以后了……不会有了……”赵晓风哭着喊道，那么样的伤心。“再没有以后了……没了……”
    陈瑞眉头越发紧蹙，只得更紧得搂住这个男人，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宣泄情绪，在自己的怀里哭到哑了嗓子。
    “……我快死了。”赵晓风哭了好一阵子，此时虚脱一样的摊在床上，眼睛鼻子红了一片，两眼发直看着天花板。
    陈瑞好像没听懂，怔愣愣的把人推开，看了他半响也没能将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消化。
    赵晓风冲陈瑞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泪已经止了。“肺癌晚期。”
    时值凌晨四点多了，楼下灯火阑珊也已经打烊关门了。寒夜萧肃，万籁俱寂。
    房间里两个男人坐在一张床上，不过方寸距离，却似画着楚河汉界。赵晓风红肿着眼，靠坐在床头，一伸手的距离，那个他最爱的男人蜷曲着身体，额头散下的发遮住了他的脸，在阴影中晦明晦暗，看不真切。
    时间的流逝在此际近乎不存在。
    “所以你说，你爸爸叫你回去，是骗我的？”
    长时间的沉默，陈瑞甫一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许低沉嘶哑。
    “对，我，我想国外的医疗水平会高于国内，看看……有没有希望治好？”提及这个话题，赵晓风言语中难掩苦涩。
    “医生怎么说的？”
    “化疗，手术……最后，就让我家人好好陪我走完最后的人生。”赵晓风不禁想起了治疗之初，虽然难捱，虽然痛苦，只要给他活下去的希望，一切的折磨他都自信可以扛下来。他是最配合的病人，是最积极的病人。吃药和吃饭一样，没关系，只要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就好；化疗很痛苦，没关系，只要能活下去，一时的痛苦没什么紧要的；手术成功几率不高，没关系，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也要去尝试……
    他是这样迫切的追寻着生的希望，对他而言，人生有太多他无法割舍的东西，他的事业，同事，朋友，父亲，哥哥，还有，陈瑞。陈瑞，是他所有爱情的承载者，唯一的爱人。
    做完手术之后，他就可以恢复健康了。他要回到这个城市，要把他的灯火阑珊经营成他最理想的样子；他也许应该尽快的把灯火阑珊大部分的事务交给肖御，这样他的作息才能和陈瑞一致，才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也许还可以在陈瑞他们家的小区里买个房子；他要想尽一切方法让陈叔叔，阿姨两个长辈接受他和陈瑞的感情；他要在陈瑞休假的时候带他回家，让陈瑞认识他的家人，他要告诉父亲和哥哥，他有一个最重要的爱人，他们彼此相爱，有着携手一生的意愿……
    对于未来，他有无数规划，无尽遐想。只是这一切，注定不能实现！
    因为癌细胞扩散了！
    一切的一切，泡沫般破碎，只是空想罢了。
    “你放弃了？”
    赵晓风再度湿了眼眶，低声嘶吼：“那我还能怎么办？”他也想，陪着眼前这个人一直到两个人都变成糟老头的呀。可是，如今的他，能怎么办？
    之后就是接近半小时的沉默。
    陈瑞半跪在赵晓风面前，红着眼圈：“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是不是？元旦进医院那次你就发现了是不是？你去美国除了治病，也是想瞒着我是不是？你说你以为你不会再回来，是因为根本没打算让我知道，就算死了也一样是不是？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消失，让我像傻子一样的去担心，揣测各种可能性，这样你有成就感吗？是你先闯进我的人生，凭什么可以一句话没有的突然离开？那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什么？做最后的道别？然后呢？”
    陈瑞的质问一字比一字来的重，一句比一句来的激动，直到最后，却颓了力气，跌坐在赵晓风身侧。“晓风，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赵晓风如何能够忍受这样的质疑。“陈瑞，你怎么能够这样问我？我爱你啊，难道你不知道？”
    “那你瞒我，为什么啊？我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吗？连癌症这样的事情都选择瞒着我，恋人之间除了分享难道不该有分担吗？什么都不告诉我，这算什么？我是你的谁？我感觉TMD我连你的普通朋友也不是！！！”
    陈瑞的情绪愈发躁动起来，语速愈发快了起来。他简直无法想象，赵晓风居然可能会死，还会死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然后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这个人曾经受了多大的苦楚才离开这个世界，而他可能会渐渐把这个男人从记忆中删除……
    怎么可以这样？绝不可以！赵晓风不能这样对待他！
    “那TMD我该怎么做？我是一个男人，难不成我要像女人一样在你面前哭哭啼啼，除了寻求你的安慰什么都不做？我答应过你会有以后的。可我要怎么告诉你，TMD我做不到了，因为我快要死了？如果你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的话，我又何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