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秦沐送回家之后，赵晓风没有和陈瑞说，直接把人带到了灯火阑珊所在的那片区域。其实和陈瑞家是一个方向的，却不过更接近郊区而已。
    当车子在回家的那个路口驶过，陈瑞终于开口问道：“去灯火阑珊？”
    “不是，”雨势还是很大，赵晓风仔细看着前方路况，小心开车。“我想带你去做件事。”
    陈瑞不再说话，一方面是担心晓风分心，影响行车安全，另一方面，他也自信赵晓风不会做如何会伤害到他的事情。是以也就安心的让赵晓风带他去往未知的地方。
    车子经过了灯火阑珊没有停下，又往前开了几分钟，最后在一处路边停下。两个大男人挤在一把雨伞下，跑进了街边的一处小门面。
    是一处刺青馆。也是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本身地段不够热闹，店里冷清清的，只看见一个男孩子正摊在沙发上打瞌睡，就连陈瑞和赵晓风进来了也没惊醒他。
    “你想刺青？”陈瑞皱着眉问他。
    赵晓风收起雨伞，放在门边的水桶里。“不是我，是我们。”
    “赵晓风，你想发疯我不陪你。”陈瑞冷硬的说道。他想不明白赵晓风是吃错了什么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转身就打算往外走。
    赵晓风一把拉住他，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陈瑞，你今天让我太震撼了，你知道吗？”
    陈瑞停下脚步，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倒是想知道，震撼和刺青之间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他能够理解在他向秦沐坦承了他和赵晓风之间的关系之后，赵晓风会有多惊喜。他清楚的知道，在赵晓风看来，这段被动的感情里，这次意外的坦承，就算是他第一次向前迈进了步子。这对赵晓风而言恐怕是个不小的刺激，可他不认为，被刺激到了就该来刺青！！！
    “陈瑞，不论我多喜欢你，我愿意把我的一切交付给你。可是，我们之间始终不能拥有一份被法律，被世人认可的婚姻关系，我也不可能为你生一个孩子。我们之间能属于彼此的，只有心。你明白吗？”
    “你以为这样还不够？”
    “当然不够！”赵晓风环住他的身体，手臂用力，让两人得以四目相对。“你怎么会以为只要这样我就能够满足呢？我很贪心的，只要是你的，再多我也不会感觉到足够的。”
    陈瑞冷冷的揭穿他：“所以你打算在我身体上留下点什么印记是吗？其实，这只是因为你喜欢刺青吧！”
    “呃…”要不要这么犀利啊？他们真的是恋人关系吗？“内什么，也不能这么说。我是很喜欢刺青，可是我一直没有去做这件事。就是因为，它的痕迹太深刻了。不管说是图案还是文字什么的，如果我不能保证自己会钟意一辈子，我是不会让它留在身上的。因为就算除去了刺青的颜色，其实那个图案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所以，只有在确定自己一定不会后悔的情况下，我才会来做这件事的。”
    陈瑞当然明白，他有时候也会疑虑，赵晓风究竟是怎么能够确定就是会喜欢他一辈子呢？可转念想想自己，却发现好像已经被他传染了一样，只要想到是和他在一起，就能够笃定会是一辈子的事情。也因此，总是被他拉着去做一些自己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去尝试的事情，比如刺青。
    得到陈瑞的许可之后，赵晓风兴高采烈的就把还睡着的小弟叫醒：“东子起来了，东子…”
    原来是认识的。
    少年人被叫醒之后，先打了个招呼：“晓风哥啊，你今天怎么会来？”
    “关照你生意啊。大强呢？”赵晓风拉着陈瑞就坐到了沙发上。
    东子看见了两人交扣的手，也不以为意，只答道：“师傅估计在楼上睡觉，我叫去。”说着就往里间走去。
    很快人就从里间走了出来。出乎陈瑞意外的，那个跟在东子身后那个叫大强的，却是个长相斯文俊美的瘦高男人，看着苍白孱弱，让人完全无法把他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听东子说你带人过来纹身？”大强将视线移到陈瑞身上，陈瑞注意到他的眼睛是很浅的栗色，很漂亮却让人感觉冷冷的。“你朋友？”
    “不是，是我和他一起。”
    大强点点头，漫不经心的交代：“东子问一下身体状况，我先上去，可以了一会儿你自己上来。”说完就转身走了，步伐慵懒。
    东子按照嘱咐，仔细询问了陈瑞的身体情况，确认可以纹身之后，赵晓风就带着陈瑞上楼了。
    楼上的空间较之楼下显得开阔很多，就是摆着两张沙发床也不觉得拥挤。赵晓风得意的在陈瑞耳边炫耀：“他这店里的格局设计什么的，可是我一手操办的，很好吧。”
    陈瑞看他一眼，想起了两人初识之时赵晓风曾提过，灯火阑珊的装修设计也是他的杰作，于是问道：“既然你自己有这个能耐，这次的翻装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
    “哦，你说灯火阑珊啊。”赵晓风没想到陈瑞会问到这上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没打算完全放手，应该算是合作一样的，我希望这次的效果，既能够是我自己想要的模样，也能够多一点新鲜感出来。最好是出现一些我从没有想到过的创意，这才是这次翻装的主要目的。”
    陈瑞赞同，很多优秀的作品都是需要不同思想，不同理念的碰撞，而后反复的磨合交融，最后出现一些意想之外的效果。“老师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晓风思及之前的迟到事件，心中颇为不以为然。说：“到周一见面详谈之后再说吧。”
    陈瑞还以为赵晓风会找到他们工作室，应该是对他老师专业能力的认可，不曾想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你有疑虑？”
    “也不算，”赵晓风搔搔头，也不清楚自己这样算不算吹毛求疵。“就那次约好时间，结果他没到嘛，我就……”不认为他有旁人形容的那样好。赵晓风心里这样想，又想陈瑞毕竟是在人家手下做事，想想还是没把话说尽了。
    陈瑞又不傻，一下也就明白他话外的意思了。“那天是学校给老师打了电话，老师的儿子受伤送医院了，所以才没有赴约的。”这不是解释或辩白，他清楚晓风在装修设计方面并不是夸夸其谈的水平，而自己的老师在这方面的水准也是毋庸置疑的，他并不希望晓风因为一点误会而错失了这次合作的机会。
    赵晓风一听这话，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当下心中释然，继而关心道：“那小孩没什么要紧的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和同学推搡时摔倒昏厥了，学校还以为磕到头引起的，这才赶紧送的医院。做过检查之后，确认是因为小孩子有点贫血症状导致的。”这些，也都是陈瑞听他父亲提起的。
    两人不过聊了几句，早已经准备好的大强可是不耐烦了。开腔说道：“你们要聊天就下楼出门，别耽搁我时间。”
    赵晓风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却担心陈瑞受不了他这不客气的性子，笑骂道：“你这店里冷冷清清的，你的时间还不是用来睡觉，有什么好耽搁的。”
    大强冷哼一声，指着面前桌子上的一堆图册，催促着他们赶紧过来挑图案。“快点选，绘图可得不少时间的。”
    赵晓风推开那一叠册子，笑道：“你觉得我能选这些图？”
    大强一副赵晓风不识货的鄙夷模样，从抽屉里拿出了纸笔。“就知道你这个德行，快点画。”
    “不愧是兄弟啊。看来你早料到了嘛，那还拿这些东西出来干嘛？占地方。”
    大强双手抱胸，懒得理会他。人不就有点这样的劣根性。明知道他一定不会看这些谁都有可能纹在身上的图案，还是要摆在他眼前，哪怕能膈应到他一点点点，就能够很得意。
    赵晓风没动纸笔，扭头问陈瑞：“我想纹名字。”
    陈瑞自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稀奇的反问：“你看我做什么？”都被他带进来了，还不就是随他的意。
    赵晓风看着陈瑞的发旋，笑得温柔。大强侧身而坐，不忍细看。认识都二十几年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个男人谈起恋爱来，是这样的恶心当肉麻啊？
    赵晓风开始翻箱倒柜，很快就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毛笔和墨。不需大强招呼，自己取水，研磨，很快就在纸上留下了两人的名字。
    大强拿眼瞧了，不屑的撇撇嘴：“你现在也就草书写的能见人了。”
    赵晓风不以为意，反和陈瑞说起了他们的相识。“小时候他和我一起跟着我外公学书法，我们俩一样年纪，不过悟性不一样，我比他学的好多了。”
    大强也不去辩驳些什么，只是冷着调子提醒：“谁先来，纹哪里？决定好就躺上去，把地方露出来。”大强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却没有血色，此刻正指着那两张沙发床的位置。“誊图耗时比较长，不要浪费时间了。”
    “后腰。”赵晓风来之前心里就已经打算好了，现在不过花一句话的功夫而已。两人一起把冬季厚重的衣物褪下，就只剩了件单衣在身上。赵晓风让陈瑞先纹，把衣服撩到胸口的位置后趴下。幸而这房间里开着空调，倒也不很冷。
    大强先为自己的双手消毒之后，开始在陈瑞纹身的部位消毒，誊图。
    大强工作时是极为专注认真的，深知这一点的赵晓风也没去打扰，就蹲在床头和陈瑞说话。
    “怕不怕疼？”
    此时大强已经专心致志的在他身上誊图，陈瑞不敢太大动作，只是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像是怕惊扰了大强，赵晓风说话声音放得很轻，开始和陈瑞描绘起了过去，“我小时候看到有纹身的人，总以为那些人肯定都是坏人，看到了都会小心躲开。后来大一点点的时候，突然才发现它是那么美。其实我是一直很想做这件事，可是又不敢做。我不想留下一个将来会后悔的印记。还记得大强开这家店之后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来，把他店里所有的图都翻看了个遍，就特别想找到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把它留在身上。”
    想起那段时间，赵晓风自己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个时候我明明那么痴迷它，好像在梦里都在想要什么图案才是值得留在身上一辈子的，可是我居然能克制住自己不去轻易妥协于这个欲望，自己想想都觉得很神奇。大强快被我烦死了，每次看见我都是拿白眼瞟我。后来我才想明白，为什么我找不到一个值得留下的图案？因为它们没有故事，它们只是美丽而已，只是对我胃口的图案，却不是值得留下永恒的图案。”
    虽然大强一直说誊图要花很多时间，其实也不过一指长两指宽的三个文字而已，就赵晓风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完成了，这时已经动手纹了。一针刺下去，没有很疼，但陈瑞难免的还是绷紧了身体。
    “放松。”大强沉声交代。
    赵晓风伸手握住陈瑞，继续和他说话，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力。“陈瑞，以后，你就在我身体上了，我也在你身体上了。名字就是我们的符号，我也马上就能够拥有一个一辈子的符号。我听他们说，洗纹身是一件很疼的事情，跟现在纹上去的疼痛相比较，相差甚远。其实，我就是怕疼，我不要经历两次痛苦，结果只是因为一个不该我的印记。”
    陈瑞这才发觉，赵晓风并不是一个冲动派，他也是很谨慎的一步步迈进的人。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寻寻觅觅找一个方向，错了，不消说自是痛苦狼狈的。不然就是得过且过的生活下去，成日迷茫庸碌；或是跌跌撞撞再折身来过，将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预估的，也许彼时已是满身疮痍。而那些一开始就选择正确的人，何其有幸？也有汗水，也许努力，也有挫折，也会流泪……幸只幸在，不需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