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浮光:狼缘·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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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我这可不是侦探事务所,找人不是我的专业。”长卷发的老板娘难得勤快地擦起本就无一丝灰尘的橱柜,回头朝少年眨眨眼睛。十多岁的孩子,正处在朦胧叛逆的青春期,他要了一杯绿茶和一份提拉米苏,算算时辰已经在她那坐了大半个下午,目的很明确—要我帮他找个人,女孩子。
    “我开的是典当铺,妖怪典当铺。”白醉生耸耸肩,“不是私人事务所,找人这种事你应该去找警察;再说了,你手里那份绿茶和提拉米苏还没给钱,别以为你一副离家出走身无分文又英雄救美被群殴的落魄模样就能不给钱了。”
    少年的模样很凄惨,白净的衬衣被撕裂,像是一根根布条挂在身上。身上多处淤青,嘴角是被扇过的红印,头发乱得像鸡窝。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少年深棕色的眸子里,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渴望,“身为现今仅存的白姓封魂师之一,只有你,才能穿透生死边界,带她回来。”
    白醉生散懒的神色忽而凝重起来,生死边界后乃是‘那位大人’掌管的血池地狱,用于处理犯了大错的神仙和魔物,到底是怎样的人,竟然要由’那位大人‘亲自审判?
    “我是可以去生死边界,”坐下来,托腮,“可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你既然知道封魂师,那也应当知晓关于‘那位大人’的事,我们不过是客人与老板的关系,我凭什么要去和那样的一位大人翻脸?况且,你还没付我钱。”眯了眯桃花眼,她轻轻地笑了,“不过,我愿意听你讲一个故事。”
    少年说得没错,她确实不是普通人。
    五月初夏,阳光微灼。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街,青石铺筑的小路,碧绿的爬山虎长得正盛,飞鸟掠过,三两行人,末端的小院,白粉各色相间的杜鹃花,迷阵般横亘在突仄的石榴巷里。―二十年前她来这里是,便是这幅光景。
    她是白姓封魂师仅存的血脉之一,和师兄白梓渊是这一代仅存的两位封魂师。
    她喜欢金子,喜欢古董,更喜欢美男。
    为了一个消失了几十年的家伙,她云游四海,找了很多地方。
    后者也确实能藏,这几十年,他们一个躲一个抓,玩得好不亦乐乎。
    “听完这个故事,你会改变主意吗?”少年抿了一口茶,微微蹙眉。
    白醉生笑而不答。
    一·
    他又做了那个梦。
    耳边充斥着喧嚣的人声,其间或夹杂着几句令人尴尬的污言秽语。他站在一个房间里,墙壁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对门的小木桌上摆着的大红喜烛正在静静地燃烧着。
    这大概是个婚房?可此刻坐在炕上,头上蒙着大红盖头的人,却是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厚重的棉袄也掩盖不了她瘦弱的身形,她坐在铺着红色被子的炕沿微微摇晃着,让人不由得怀疑她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摔倒。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疼。
    从身量上看,这个女孩至多不会超过六岁。
    六岁的新娘子……
    他眨了眨眼,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再怎么说也不会让个六岁的小女孩当新娘吧,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他想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可他无法发出声音,更无法走上前去掀开她的盖头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是个旁观者,无权干预这一切。
    “吱嘎--“门轴随着有些破旧的木门的打开发出吃力的声音,不知何时起,外面的喧闹声已尽数消失,天色也已经彻底归于黑暗。
    进来了两个人。
    两个男人。
    他打量着来人,其中一个穿着大红的衣袍,全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泛黄的脸上挂着傻笑,嘴角明显残留着某种透明粘液,全身软趴趴地搭在另一个人身上,似乎是个傻子。另一个穿着普通棉服,半扶半抱地把人拉扯了进来,只是他的目光一进到屋子里便落在了坐在炕上的女孩身上,脸上绽开一个一眼就能看出他龌龊心思的笑容。
    身穿普通棉服的男人几近迫不及待地将傻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合上了木门,随后三两步走到女孩身前,一把扯掉了盖在女孩头上的红盖头。
    一直都止不住发抖的女孩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盈满泪水的大眼怯怯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红唇微微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他听见了,她在说“不要“。
    他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恐慌。
    没有了红盖头的遮掩,女孩的样貌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中。还满是稚气的脸上已经有了一种呼之欲出的美丽,令人不由得地去想十年之后的她将会出落成怎样的尤物。
    怀壁其罪。他不由得地想到了这个成语。
    啧啧,真不知道王歪子他婆娘是怎么生的,“那男人一把捏住女孩粉嫩的脸蛋,泛黄的拇指如同摸着一块上好的瓷器般细细摩挲,“这么娇滴滴的女娃娃老子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呢。“
    男人脸上的淫笑令他反胃不已,翻天的怒火在胸腔涌动,可他依旧动弹不得,无法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龌龊的淫棍,只能站在一旁发出无声的咆哮。
    “来,小丫头喊声叔叔听听。“男人说着推到了女孩,而他的动作仿佛触到了某个开关,引来女孩激烈的反抗。
    六岁的孩子对上一个成年男子,谁胜谁负似乎已经有了分晓。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然而,一切却没有发生。
    “不要!“一声尖叫之后是“咣当“一声巨响,惊地他讶异地睁开眼睛--不知为何原本压在女孩身上的男人此时竟摔在了三米外的地上,那声巨响正是他撞倒木桌发出的声音。
    他揉揉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没有人可以面对一匹狼还能泰然自若,尤其这是匹高三米的巨狼。雪白的皮毛几乎将它与背后的雪色融合在了一起,碧绿的眼珠在月光下发着一缕诡异的幽光,即使相隔了几十米之远,他们依然能够闻到从血盆大口中发出的腥气。
    “怪、怪物啊!“最先崩溃的人发出一声尖叫,男人连滚带爬地冲去门去,已全然顾不得那个被他留在原地的痴傻侄儿。
    “哈,哈…狼,狼…哈哈…”痴傻的男人在原地发出傻笑,哈巴子流了一地,还不识抬举地伸手去触碰――
    ‘嘎吱’一声脆响,雪狼把他的断肢扔在一边,而那男人好像不知道疼痛似的,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去抚摸,下场自是再次被咬断。
    “妖怪,放开我侄子!”随着一声尖叫,铺天盖地的石子儿也向雪狼掷去。
    在他们身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了一圈,为首的是个看上去年过六旬的老人,而在他身边站着的就是方才的男人。
    “……我刚搀着我侄子上床,谁知这妖女突如狂性大发把我们都弹到了一边。“男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以前听人说这妖女能和动物说话,还能让好好的东西飘在半空中,这些话我原本也不信,可现在是我亲眼看见的,这丫头一定是个妖怪!村长你可不能姑息啊!“
    “是啊村长,“人群中不知是谁跟着喊道,“我看今年我们收成不好也一定是这个妖怪在作孽!“
    “老刘说得对!“
    “烧死这个妖怪!“
    众人纷纷出来表态,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见到过,可话语中的笃定却像是女孩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站在那里,长久地叹息。
    没救了么?他怜惜地看着女孩,人们总是这样,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恐惧。
    雪又开始下了,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往下落,一股无形的压力突然间从人群中悄然蔓延,众人面面相觑,再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就连一直叫嚷着要烧死女孩的男人们也突然集体沉默了。
    安静地有些诡异。
    “妖怪啊……“近似叹息的声音幽幽地传进所有人的耳中,飘忽不定也异常清晰。
    “鬼,鬼呀!!”众人尖叫着四散而开,就连行动不便的老村长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迅速离开了原地,只剩下那个男人。他不是不害怕,更不是不想逃跑,而是在抬脚的瞬间就有一股力量按住了他的肩膀,压制了他的行动,令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匹比自己还高出一人多高的巨狼一步一步地朝自己靠近。
    “来,”男子微笑着伸出手,像哄骗无知小孩的猥琐大叔一样引诱着雪狼,“过来吧,我的孩子。”
    “看清楚了,这才是妖怪。”男子微笑着俯下身,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神色。“再见。”随着一声缥远的轻吟,男人的身体在他指下化作千万片血肉模糊的碎片。他缓步走过去,抱住了雪狼,声音轻轻的,“跟我走,好不好?”
    雪狼轻轻点了下毛茸茸的大脑袋,又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仰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在男子脸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飘在半空中的他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女孩可以逃脱被烧死或是被侮辱的命运了。他不认得这人,却莫名地相信他会好好照顾女孩。
    他看着这一切,无法言语此刻的感受。视线再度模糊,无数的片段如同走马观灯般地自他眼前划过。如同一部老旧的胶卷,最后停留在其中一格开始了它的放映。
    小桥流水,鲜艳的红莲周围萦绕着淡淡的云气。
    美若仙境的世界。
    桥上站着一个少女,她正伏在桥栏上努力地探出手想去摘离她最近的莲花。他认出来那是方才见到的女孩,比起刚才的瘦弱,现在的她显然要圆润也高挑了许多,少女的身形也已经渐渐显露。如同她手中小小的莲花,含苞欲放。
    “息泽息泽!”摘下莲花的少女雀跃一声,飞快地跑向不远处的屋子。他紧跟而上,看着少女跑进屋子,最后扑进一名男子的怀里,被摘下的莲花簪在耳畔边,“好看嘛?“她炫耀似的晃了晃脑袋,脸上挂着顽皮的笑容。
    男子侧卧在软榻上,一派懒散模样,任凭少女腻在自己怀里撒娇。
    他抬手触了触花瓣,将沾在上面的水珠随手擦在少女的脸上,眼中是满满的宠溺:“绾依当然好看。“嘿嘿。“少女羞红了脸摘下耳边的莲花,侧身躺进男子的怀里,“要是依莲姐姐知道我摘了她的花,会不会忍不住打我?“
    “我护着你。“男子神色不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少女柔顺的黑发。
    “嗯……“少女低低应了一声,气息渐缓--已然睡了过去。
    梦醒了。
    二·
    少年停下讲述,抿了口茶,“我本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也从未见过那两个人。”说到这他略微苦笑了一下,抚上嘴角的红痕。
    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却隐隐有些感觉,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他从来没有做过无关紧要的梦,他的梦都是曾经真切发生过的故事,而梦中的故事到最后总会和他有所牵扯。
    果不其然。
    前两天,他同宿舍的大姐苏沫沫来找他出去逛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恋的原因,那天的苏沫沫格外啰嗦,简直八婆得令人厌烦。“真搞不懂你干嘛非得搬出来住,你就是这么不合群才一直交不到朋友的。“苏沫沫一面走一面碎碎念着,口吻一如他的姐姐,“也不去追女孩子,整天宅在家里真白瞎了你的脸,所以说男人长得太好看能有什么用哟……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身为大学生的他们本应该是和其他学生一样住在学校感受群居生活的,可偏巧他们学校今年扩招导致寝室资源不足,辅导员便开始纷纷鼓励有条件的同学申请走读。
    素来不喜欢和生人接触的周子寒正好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搬出了学校。而苏沫沫见他搬出了学校,立即不甘人后地也申请了走读。不同于周子寒的是,她的家正好在学校附近,而周子寒则是在苏沫沫家在的小区里另租了房子。
    后者早已跑出十万八千里的思绪瞬间回拢,轻咳一声,他满脸正经地看着苏又夏:“放心吧,就算没有女朋友我也不会变成基佬的。“
    “……”那一瞬苏沫沫觉得自己鄙视他真是完全正确的。
    两人之间再没有沟通,不紧不慢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走着。直到距离学校不远的十字路口,苏沫沫才扯了扯身侧人的衣袖打破了沉默:“子寒你看那个女孩,有点奇怪。手指指向前方的路口。”
    有一个人正站在斑马线中间,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孩。
    入冬之后天气冷了不少,尤其是霜露沉重的清晨,缕缕寒意可以透过外衣一直渗到骨子里。可前方的女孩仅穿了一条短袖睡裙,随着风微微晃动的裙摆下是两条修长的小腿,她没有穿鞋,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可以看见脚上的红痕。
    她背对着苏子寒和苏沫沫站着,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已经不是有点奇怪的级别了。
    子寒!有车过来了!“苏沫沫的声音在发抖,因为她看见那个女孩恍若未觉地依然站在原地,可从马路另一头极速驶来的车子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小心!”身体的行动先大脑一步,苏子寒上前抱住那个女孩,回头的那一瞬,他看见了她发丝下熟悉的脸。―在梦里早已看过无数次的脸,那个小女孩。
    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暂停。
    “我一定要找到她,她跟我一定有某种联系。”少年坚持着说。“请你帮我。”
    “呵,你小子莫不是思春了?”白醉生笑笑,魅惑的火眸隐藏在金边眼镜下,忽的抹过一缕凛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小子,看在你家祖上和我一点交情上,我给你一个忠告:老老实实地回家,然后忘了她。实在不行可以买点药回去。我也不收你钱了。”
    “可…”
    “我知道,我知道。”她摆摆手,一脸的‘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的神情,“再大的缘分也好,不过也是孽缘一场。苏子寒。”顿了一顿,声音里居然有些惋惜。“忘了她吧,苏子寒。”
    “不…”他张张嘴,长卷发老板娘手一挥,他便被店里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丫头扔了出去。
    “雾里看花,”白醉生叹口气。
    “看不清的总是自己。”那丫头冷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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