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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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墨睁眼醒过来的时候,恰是子时。夜入三更,魔域里雾气很重,窗外枝头上玉兰盛放,大朵大朵连成了片儿,香气十分浓郁。孙墨心烦,抽了抽鼻子甩出一道掌风来,窗外枝桠碎了满地。
床榻下跪着的两道身影抖了抖,身子缩得更紧了些。
孙墨起身系上衣裳,开始自顾自地束发。他抽出一根墨玉发簪来,为自己小心翼翼地别上。孙墨整理好衣裳,端视着镜子里的一张脸——镜子里的人眉眼精致又妖异。
孙墨显然不太满意,皱了皱眉拔下头上的发簪来,为自己小心地别上了另一根。顿了片刻后,他依旧不大满意,再拔下来,再束发。漂亮的头发断了好几把。
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地上跪着的两个仆人心里叫苦,其中一个斗胆抬起头来:“二皇子,到了给天界朝拜的时辰了,魔尊昭您去大殿集合。”
孙墨没说话,起身展开墙头一卷画轴来。他抬起头摸了摸下巴,凝视画轴中的人,赏画。
地上的仆人跪得膝盖发酸,心里恐惧又懊恼,他抬起眼来觑视孙墨,顺带瞥了那画轴一眼,这一眼的确是叫他惊艳。
画轴中人清贵,白衣翩迁生出几分仙人之姿。一双狭长幽邃的眸子凝在画中,也像是蓬勃有了神气。
当真是眉目如画啊。那仆人看呆了眼。孙墨转身问他:“好看吗?”
仆人吓呆了,身子抖成了筛子。他讷讷道:“很好看的……”
孙墨继续问:“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一般的仆人脑子里灵光一闪,适时就应该从善如流,谄媚一句:“您比他好看了何止千万倍!”,从此就可衣禄丰厚,衣食无忧。但这个仆人心眼实诚,人比较蠢,他脱口便道:“您比他逊色了一点。”
人太蠢不是好事,蠢的人寿命都不长。孙墨抬手,一把掀翻了他的天灵盖。
孙墨手指嵌入他脑壳里,掐出了五个孔。他抽出手来的时候,五根手指头血红血红的。仆人黄白的脑浆随着鲜血一同溢了出来,他一咽气,一瞪眼,死不瞑目。
跪在地上的另一人仆人吓得要死,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孙墨指着画轴里的人接着问他:“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仆人身子软了,他艰难咽下一口唾沫:“二皇子,您比他好看了何止千万倍!”
孙墨笑了,似乎很满意。他拂了拂衣袖,衣袖下边藏着一只鲜血淋淋的手。孙墨心满意足地扬起头继续赏画。
活着的人长舒一口气,冷汗把衣裳都浸透了。他胆颤心惊地刮了画轴一眼,突然,他眼神一亮。
他从中窥得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他决定再接再厉,把这个秘密告诉孙墨,从此便能高官厚禄,锦衣玉食。
他兴奋地开口:“二皇子,这画有问题。这一卷画,可不是一卷寻常的画啊。”
孙墨撇看他一眼:“怎么说?”
此人天份不错,自幼修习魔道,窥得了一二天机。他指着画轴道:“二皇子,你发现没有,这画轴里边藏着一缕仙魂!”
孙墨愣了一愣。
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十年之前仙魔大战,“岐山一战”中魔族惨败,从此臣服于天界,永生永世不得翻身。魔族一直以来被天界欺压得很狠,梁子因此结得更深。魔尊一挥手,下令无论何时何地,在魔域里搜寻到任何与天界有关的人或气息,立即捕获下来,立斩不赦。
孙墨看了他一眼,招手道:“你过来,指给我看看。”
仆人欣喜,上前两三步指着画轴中清贵的人:“这里,这里!这画轴里边藏着一缕天界人的仙魂!”
他美滋滋地笑,语气又窃喜又骄傲:“我从小就开了天眼,看得见人鬼神魔各种各样的魂魄。这画轴里边藏着一抹仙魂,只是这仙魂气势很弱,隐隐约约地藏着让人不易察觉。寻常人等哪能如我一般,窥得了其中奥妙?”
他朝孙墨挤眉弄眼:“皇子,皇子,快快剿杀了这里边该死的仙人,待我将这事禀告了魔尊,魔尊定会对皇子赞赏有加!”
他神态欣喜若狂,好似下一刻,他就可以高官厚禄娇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在怀。孙墨看了看他,神情若有所思。
孙墨抬起手来,一只手依旧血淋淋的。孙墨轻笑着抚了抚他发端:“能看得见上古画轴里仙魂的人,实属少数。实在是可惜了呢。”
仆人没听懂,他还陶醉在臆想里沉醉不知归路。孙墨的手掌搭上他的脖颈,指甲掐进他咽喉里。孙墨手腕翻卷,“嘎嘣”一声轻响,那仆人头首分离。
孙墨从怀里抽出巾帕嫌弃地拭了下手。满屋子的血腥气。孙墨是魔,但他此刻觉得,他似乎对血的气味有些厌恶了。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岐山之战”。楚河死了,楚牧消失了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在想,如果当初是自己死在了那场战役里,楚河与楚牧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满世界地跑去找他的魂魄,拼命搜寻着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一定不会。孙墨想了想,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他按了按胸口,仰起脸来笑得很妖异。
“岐山之战”是孙墨挑起来的,是千百年来仙魔两界最凄烈的一场战役。“岐山之战”是一个官方的讲法,俗称“一个糍粑引发的血案”。
事情的起因很古怪,天界大皇子楚牧为弟弟楚河做了一个糍粑,楚河吃了之后,笑了。魔界二皇子孙墨听说了这件事,内心很不平,连夜赶制出了五百斤糍粑,送给楚河,楚河也吃了,没笑。孙墨技不如人,于是怨恨起楚牧来,两个人开始对打,并源源不断地往楚河的岐山殿内送糍粑。岐山殿内满是一坨一坨黑黄交杂的粑粑状事物,惨不忍睹。等到糍粑将岐山堆满到半山腰为止,仙魔之战终于爆发了。
这次战役称作“岐山之战”。声势很大。岐山之战时,魔界的车轮撞断了天界一根撑天的柱子,二皇子楚河以身去挡,硬生生支撑住了天柱倾倒的颓势,因而被打散了三魂七魄,身形俱灭。楚牧悲痛,也不过眨眼之间,楚牧随楚河一同消失在了天际。
这场战役天界赢了,天界却没一个人开心的。楚河死了,不知泪湿了多少仙子的襟袖。天帝一共就这么三个儿子,死了一个消失了一个,心尖都痛出了血来。那日孙墨手里持着刀,眼见他们两人转眼便不见了身影,孙墨双眼红通通的,嘴里很苦。
悲痛的是天帝,苦楚的是孙墨。
只有孙墨自己知道,所谓什么“一个糍粑引发的血案”那都是扯淡。只有他知道,他不想楚牧死也不想楚河死,他并不是岐山之战的始作俑者。魔尊想要开战也不只是一两天的事情,他与楚牧,只是恰巧充当了一个最无辜的引子,罢了。
想那年我们三人,青梅竹马朝夕与共,为何今日独剩我一个了呢?孙墨咧开嘴角笑,笑容很狰狞。
仙魔永远两立,是这样吗。孙墨想起那年与楚河初见,少年一张脸倾国倾城,生了一双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
少年眸子里清清冷冷地:“仙魔永远两立。我在世之年唯一的愿望,便是彻底铲除了魔界,拔草除根。”
但我如今输了战役,你却输了命。孙墨撑起半边下巴,桃花眼里不尽魅惑。他仰头凝视画轴上清雅宛若谪仙的男人,勾唇笑得很迷人。
月色清明,窗外鸦啼三声。孙墨收起墙上的画轴来,从仆人的尸身上踩着过去,仆人的脑袋裂开了花,脑子里崩出来的脑浆溅满了孙墨的鞋底,黄黄白白的。孙墨一卷画轴,一展衣袖,姿态优雅翩跹。
他今日心情不错。孙墨握着画轴道:“二皇子,便让我带你到这春光大好的人间,走上一遭吧。”
孙墨在黑暗中消失了。起风了,魔域里城门下的守夜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他蜷了蜷身子,嘴里嘟喃一句,揽紧了衣裳接着再睡。梦乡黑甜,今夜月色依旧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