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幽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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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黑暗,不只有黑暗,感觉不到温度,感觉不到生命,不管是活着或是死亡,对这儿而言都是虚无的。传说这里是与地狱相连的界限,如果你想要到地狱里去,走这一条路就是最好的选择。人们称它为幽冥之境,没有光和暖可以进入,更没有生灵愿意踏进这片领域,充满瘴毒的土壤是在向外界宣读着属于它的地界主权,四周的高山绿林阻绝了毒气的益出,它不能出来,外界之物也不敢进入。
十三年前,一对夫妻,怀着爱含着泪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没有奇迹,他们死了,死在这幽冥之境,死得悄无声息。他们的爱,它看不见,他们的尸体被它的毒气腐蚀吞噬,没有留下一丝灰烬。可是,他们的孩子,却活了下来,仿佛是因为它爱上了这个孩子,千万年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从幽冥之境活着出来的人。不对,他不是人,他是奇迹,死亡的奇迹。
昨夜的雨很冷,甚至比幽冥之境那死亡的气息更冷,不过,无所谓,对他而言,这些都比不上体内毒瘴给他带来的折磨,幽冥之境的的毒气没有将他杀死,却留驻在他体内,时刻提醒着,让他多点「回家」。
山间的一处竹林间,少年被捆在一棵粗壮的树上,眼睛被蒙住,嘴也被堵着,看不见、喊不出、更动不了。昨夜的那场无情的雨已经湿透了他的全身,清早的寒风就像利刃一样削过他的骨肉。他并没有挣扎,三天了,在这里已经三日三夜,没有任何人来看他,也没有吃下过任何东西,唯一入口的,也许就只有昨夜的雨吧。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啊?」卫玚厉,他是一名医者,也是幻谷都的太医。昨夜的雨,调皮地给他们师徒两开了个玩笑。昨日采的药草也早已散落在山间,满身泥泞的他现在正慌乱地寻找着师父的踪影。
「我在这。」一名老者拄着拐杖,从陡坡的另一边缓缓走来。
「师父!」看到年迈的师父,卫玚厉快步跑去将他扶着,心里总算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没事,没事,那些药呢?」老者的双手留有血迹,可他更在意的是昨天寻得的药草。
「对不起师父,那些药,都掉了。」
老者带着怒意长叹一声:「唉……得回去,这药非常重要。」
「师父,药改天再来也可以,这天雨路滑的,您……」
「不行!」
「为什么,师父,那药到底是何用,害您如此紧张,受的伤也不管了。」
「不许问,走!」
卫玚厉没再敢追问下去,可他心底自是清楚,当今还能有谁有这样一个资格,让闻名幻谷都的云游药仙,药医顾崇亲自为他采药炼药的。只有一个,当今的八皇子,大祭司宁唯一的儿子。
山路湿滑,师徒两只好互相撑扶着前进,天阴得很,怕是不过多久又会是一场大雨,临近幽冥之境的山脉,长有一种能解百毒,旺血益气的药草,名曰华生,极为罕有,顾崇千辛万苦所寻的,便是这种药草。不知不觉间,两人又回到了深山之中,泥泞的山路比昨日难走得多,似乎还发生过倾泻,前方的路已经不能再走了。
「走那边。」顾崇指了指另一边的一条小路。
哒~哒~雨哗哗的落下,在这野林之中,还真的避无可避了。「师父,等等。」卫玚厉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师父挡雨,忽地停下,此刻似是看见了什么,身体好不自主地颤了一下,伸出手指指向远处的一颗大树。不错,他看见了被捆在树上的那个少年,仿佛死人一般,一动不动,真会误以为那是一具被虐待至死的尸体,被遗弃在这人迹罕见的山林之间。
「过去看看。」
三天,身体早已被绳索勒得没有知觉了,听到过鸟鸣,也听到过风过树梢的哗声,更多的是雨水的声音,人,有人来了,是脚步声,不对,不是那个将自己捆在这里的人,这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无比陌生。少年微微抬头,是要听清楚来者何人,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脚步声停下了,听到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颤抖的声音。
「师……师父,他活着。」
活着,真是一个可笑的形容,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早已死去,如果活着,这世间的一切又似乎跟他毫无关系,这不是他该活的地方,他早就该死了,该和他父母一样,死在幽冥之境。可,不知为何灵魂却依然留在这躯壳之中,所有人都会说,他还活着呢?这个答案没有人知道。
步声又一次靠近,他走得很慢,应该是个老年人,步声走到身后,身上的绳索松开了,眼睛的布条也被拿开,该是因为身体的疲惫,几日未曾饮食,少年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缓缓地喘息。乌黑的长发早已被湿透,雨水从脸颊滑落,身体慢慢地恢复知觉,感受到雨水打落在身上的冰凉。不久,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抬头是要看一看这两个将自己解救下来的「恩人」。
「啊……」一声惊呼,抬头看到的,是两个惊愕的面孔。
「师……师父……他……他……他……」一连几个他,卫玚厉只觉得是被恐惧堵住了喉咙。
不是因为他的脸有多恐怖,他的脸很漂亮,那是一种带有温柔的冷俊面孔,眉如剑、眸如霜,他就像仙人一样漂亮,他的身上有着一股温文尔雅,正气凛然,按理说不应该怕他的,而是应该喜爱。让人害怕的,是那一双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血瞳,泛着血光的红色眼瞳,充满着慑人的邪气,看上一眼似乎就要让人窒息。
「他……不……不是……不是……人。」
「孩子,你,是谁?」顾崇强作镇定,缓缓问道,「为何,会……」
「……」少年侧过头去,不再看他们,却没有说话。他有名有姓,过翌,他义父为他起的名字,他的确不是人,他是神族的后裔,身上有的是让人敬畏的神息。若不看他的眼睛,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神,可他的确不是,他是魔鬼也行,是妖怪也罢,更贴切的,他是死亡。
至于,他为什么被绑在这里,那是在几天前,发生了一件让他终生难忘的事情。
幻谷都城东苍翠街上,有一家大院子,主人胡姓,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大户,做的是玉石生意。六天前,是胡家少爷的大婚,新娘子是隔壁家青梅竹马的千金小姐,可谓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可就在大婚当晚,满门二十一人,还有应邀前来的所有宾客,共是有五十多人,在一夜间全部被杀,胡家大院血流成河。有人说在那天夜里,只有一人从胡家大院走出,看上去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手里拿着长剑,就像鬼魅一样,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毫无疑问,让胡家灭门的,就是他,过翌。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因为他是过魍收养的义子,跟皇室也算是扯上了关系。不过,他甚少出现在城里,所以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未有人真正的认识他。
回想起当晚的厮杀,过翌的双眼闪过一丝血光,可这血光一闪即逝,似乎是因为又想起了什么,过翌的神情竟是在凶光之后现出了一丝温柔,可惜的是,这一丝温柔也同样一闪即逝,没敢在脸上多留片刻。心头隐隐作痛,越是痛,他便越想去回想,那痛楚的来源,便就是他终生难忘的。
「你……是?」被血腥包围的胡家大院,经过一场厮杀而变得疲累的身躯背后,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
「铮!」一声剑鸣,原本已然入鞘的长剑再次出鞘,直指这声音的来源,她,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四目交投的瞬间,过翌手上的长剑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少女没有害怕,她笑了,笑得很甜,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是天界下凡的仙子,她的笑能安抚所有的不安和杀戮。直到如今,过翌还清楚的记得,那名少女,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裙,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还有一双像宝石一样晶莹的眼睛。个子不高,看起来像是心智未熟的孩子,眼眸中却带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她的确很美,那绝对是一个能够俘虏所有男人的容貌,过翌心底清楚得很,这少女一定不是凡人。
「是谁?」这少女身上,似乎有着一股摄人心魂的魔力,过翌还没来得及抗拒这股魔力,已经被它深深的吸引住了,沾满血腥的手在颤抖,他慢慢地走到少女身前,伸手抚过她的雪发,鲜红的血沾在了雪发之上,很鲜明,这是一个毫无目的的动作,却感觉,心是要被她夺去,随着她的笑容,一下,又一下,过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个少女,是唯一的一个,能与他对视的人。心里有着千万个念头,都是想要对她诉说,说出那累年的痛与寂寞。
少女又是一笑迷人:「先后有序,该是你先回答我,你是谁?」
「我……」过翌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名字说了出来:「过翌。」
少女又是一笑:「呵~你可知,命运之神?」
「…………」过翌不知道她说什么,也从未听过所谓的命运之神,他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除了义父和师父,就谁也不认识了,他的世界也很大很大,大到装载了所有的怨恨和欲望,有着永远都杀不完的人,永远都无法满足义父和师父的欲望。
「你是谁?」过翌又问。
「不瞒公子,我是命运之神的使者,我叫皖皖。」说着,少女轻轻拨开搭在左肩之上的雪发,露出白皙的肌肤,在脖子之下锁骨之上,在那靠近心脏的地方,一个奇异的白色刺青展露了出来,在白皙的肌肤上隐隐约约。刺青上盘绕着白气,那是她全身都散发着的气息,摄人心魂,这股气息便是从这刺青上缓缓流出,溢满全身。
过翌偏过头去,不敢再看,「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呵~」皖皖又笑了,似乎是在嘲笑着,「我不走,你也不会杀我,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你不走,我走。」过翌脸色一沉,捡起地上的长剑,向门外走去,心里涌出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再与她多交谈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皖皖在身后喊道。
过翌吐了一字:「不。」
「你就如此心甘情愿,永远沉沦在凡人的手掌心里么?」
过翌停住了步伐,这个问题师父也曾问过,「你乃是神族后裔,就如此心甘情愿,沉沦在一个凡人的手掌心里么?」过翌沉默了,果然,同样的问题,问得越多,就越难给出心中的答案。
皖皖见过翌有所犹豫,继续道:「我可以帮你啊,摆脱他们,摆脱那些控制你的,不管是凡人或是妖魔,只要你愿意,我就帮你。你不想得到自由吗?往后,没有人能命令你,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片刻,过翌依旧只吐二字:「不必。」收剑入鞘,过翌缓缓走出胡家的大门,远处传来三更天的锣声,与这少女不过短短片语,却没想到,是过去了这么久。过翌不想知道这少女真正的来意,也没兴趣知道她到底是神抑或是人,他累了,也许只要睡上一觉,脑海里便再没有此人的存在,可是,他错了,这个少女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那个散着白气的刺青将成为他永远的梦,无论如何,都忘却不了了。
「呵呵,无心无欲么?真是特别啊,我的自由。」皖皖心里暗暗盘算着,脸上的是自信和沉稳,心却不由自主地发颤,从未有过的恐惧让她站于原地,未动分毫。
过家大宅,主厅亮着灯,好像是在等着他,可这主厅之内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师父。」过翌在大厅门外双膝跪下,将长剑放于一旁,双手着地,低下头,跪爬着的姿势很难与他的身份联合在一起,他是过魍的义子,大皇子过天峰的义弟,可此时他的跪礼却毫无尊严可言。
「回来了?」一个分不清男女的话语响起,声音似是直穿心窝,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却听不见他看不见他。他是过翌唯一的师父,臧魔。他生于深山,藏于人心,过去万年,他以人类欲念为食,也可以说,他是受到过魍欲念召唤而来的恶魔。
「是。」
「累了?」
「…………」过翌的确是累了。
大厅一侧,过魍缓缓走出,脸上带着微笑:「累了,就下去好好歇息吧。」
过翌沉默半会,应:「是。谢义父。」正准备起身,却是发现,身体不能挪动分毫,他马上意识到了,虽然义父是允了自己可以下去休息,可却还没得到师父的批准。他不敢作声,也没有一丝反抗,沉默着,等待师父的指令。
「都死了?」臧魔带着质疑。
「是。」话语刚落,过翌只感觉呼吸被迫着停息,全身更迎来一阵剧痛,可身体却依旧无法动弹。
「啊……」喉咙发出将要窒息的声音,一双血色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外凸,似乎快要掉出来。
过魍有些不忍,连忙上前,道:「翌儿。他可是,你亲手教出来的徒儿啊。」。
「哼!」臧魔怒到,「亲手教出来的徒儿,也敢欺瞒于我,留着,何用?」
「啊……」过翌脸上青筋暴起,挣扎着道:「徒……徒儿……有错……该……该死。」
「你早就该死了!」
过魍紧张起来,又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着急臧魔自然能够感受得到,只见过翌的神情渐渐平复,随即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三日,我给你三日期限,杀了那个妖女。若敢再犯,我定让你求死不能。哼!」过翌虽然已经晕过去了,可臧魔的一字一句,就像针刺,直接刺进他的心里,不必经过耳朵,也不能经过思考,必须按命令去行动。
第一日。
过翌从昏睡中醒来,刚支起身,一阵晕眩涌进脑中,双手一软又倒在床上,臧魔的魔力十分霸道,短短片刻便已是让过翌身受重伤。除了晕眩,脑海里挤满的都是臧魔最后的话,三日为限,杀掉那个女孩。过翌如今是一刻都不想在床上待着,义父和师父的命令,比他自己的命更为重要,就别说只是这小小的内伤了。
勉强爬起来,换上一身黑衣,他很随意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带上佩剑,走出房门,院子里飘着一股诱人的芳香,是炖鸡,还有卤蹄子,真是十分诱人的香味。原来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头顶,在昏睡中,已是浪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过翌心里一紧,正要往前院迈步,一个丫鬟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公子,午饭已经好了,老爷让您过去跟他一起用膳。」丫鬟的话讲的十分僵硬,她低着头像是在害怕,额上更是落下了豆般大小的汗珠。
「嗯。」过翌轻声回应,看着丫鬟站在原地不敢动作,过翌轻轻舒了一口气从她身旁走过。
正午的阳光十分温暖,这也是白天里最安静的时候,过翌循着走道来到偏厅,过魍已在等候,桌上剩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在过翌的记忆里,每次下山回到家里,义父都会用命人准备一大桌的饭菜,尽管吃不完,也是会多准备一些。
「翌儿,来啦。」过魍看到进门的过翌,露出一脸虚伪的慈祥。「该饿了吧?」
过翌没多话,单膝跪下,恭敬的低下头,道:「孩儿参见义父。」
「起来吧,来这坐,吃完饭,随为父进宫一趟。」
「…………」
「来。」过魍把菜夹到过翌碗里,又用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脸上依然挂着那虚伪的慈祥。
心里虽然并不愿意随义父进宫,却还是应道:「是。」过翌走到过魍身旁坐下,拿起碗筷默默地吃着,过魍倒是乐了,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还给过翌夹菜,脸上尽是欣慰。每次下山回家,和义父同桌用膳,都是如此,过翌从不主动去要桌上的菜,只会吃下在自己碗里的东西,义父不给,他便不会要,而过魍则是像看着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吃,然后给他夹菜。
「义父。」饭后,过翌终于忍不住内心疑惑,向过魍开口,「我们,为何要进宫?」
「为父,要带你去见一见八皇子。请他给你看一看此番行事是福是祸,为父还想借他之能,替你找到摆脱幽冥瘴毒的方法。」过魍换上了一身光鲜得体的衣服,带上几份早已备好的礼物,两人就一同出门了。
过魍已有许久不曾进宫,前次与都主还有其他大臣相见,也是在两年以前大祭司宁的祭典上,多年不问政事,也不再干涉城中大小事务,直到如今也只是保留了一个过大长老的名分,身为都主的结拜兄弟,当可自由出入宫殿。
「过大长老。」守门的侍卫见到过魍自然是恭恭敬敬,可如今在他身旁却是跟了一个全身黑衣,帽巾遮脸的少年,侍卫不得不将他二人拦下看个究竟。「过大长老,小的失礼,敢问这位……?」
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他过魍有一名义子,却从未见过,就像是一个传说,似真似假让人捉摸不透。「噢,这便是我的义子,过翌。」过魍说着,又回头吩咐一声,「翌儿,你没到过这宫里,他们不认识你,来,让大人看看你吧。」
「是。」过翌往前两步,侍卫却拱手打住了他要把帽子取下的姿势。
「噢,是过二公子,就请过去吧,小的不知是您,多有得罪,还请二公子见谅。」
「…………」过翌没有作声,反倒是过魍,轻轻地「嗯」了一声,背负双手领着过翌,就往宫内走去。一路侍卫也再未见有人阻拦,近几年,宫里的气氛似乎好了许多,庭院的那边仿佛还传来孩子打闹嬉戏的笑声,走在小湖边的青石路上,过魍放慢了脚步。太久了,自从将妻儿送出幻谷都,他便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当恨与愧疚都找不到一个平衡点的时候,他迷惘了,看着小湖里的鱼,过魍停下脚步,陷入了回忆之中。
过翌跟在过魍身旁,没有言语也不去打扰,安静地等待义父回过神来。
不远似有脚步声慢慢靠近,过翌微微侧头看去,来人与自己年纪相仿,笑脸迎人却不轻浮,身上带着一种阳光的气息。守在门旁的侍卫见他走过,都恭敬地鞠躬并称他一声「六皇子」,此人便就是幻谷都的六皇子诺千崎无疑。据闻这六皇子与七公主诺千凝是龙凤的双胞胎,并非皇妃所生,而是一个落难来到幻谷都的来外妇人,被诺塔王救起时已经怀有身孕,在生下他们兄妹之后便去世了,就连一个名字也没来得及取。都主诺塔王受妇人所托照顾两个孩子,于是便将他们视为子嗣留在宫里,取名诺千崎、诺千凝。
所以,宫里所有人都是清楚,就算他们随了都主的姓,都主也不会将皇位传给这来路不明的诺千崎,由此他们兄妹在宫里的地位可想而知,除了奴仆侍婢之外,任了谁也不会在意他们两,更别说是巴结了。不过,都主诺塔王对他们还真没有偏心,诺千凝生性自由,不爱住在宫里,诺塔王就在宫外给她设了一座千凝府,让侍婢都搬了过去,还不时亲自前去探望,至于诺千崎,也是待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在宫里过的是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不是?过叔叔?!」诺千崎从内院走出,看见过魍立于湖边,就笑着迎了过来。
「哦。是千崎?呵呵,别来无恙啊。」过魍从回忆中醒来,向他拱手行礼,身旁的过翌也跟着轻轻弯腰。
「过叔叔是来找父皇吧?父皇他在前殿,就让我给过叔叔引路,如何?」
「不,不必了,多谢,这次,我是来探望觅儿的。不知……」过魍话未说尽,就看出诺千崎脸上神情突然变了许多,刚才还笑着的脸,就在提到八皇子的瞬间,笑意全然消失不见,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诺千崎一脸难过:「过叔叔有心了,小弟他两日前犯了病……至……今日还是没有醒来。」
「啊?」尽管过魍努力隐藏自己的惊愕,但还是好不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呼。心里暗道不妙,今日所为之事怕是要扑一个落空了。过魍故作镇定:「那顾先生可有良方可救治觅儿?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尽管开口便是。」
「我就先替小弟谢过叔叔了。」
既然扑了空,那还是先撤微妙,过魍心头一转,又一次拱手:「呵呵,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作打扰了,让觅儿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嗯,好。过叔叔不去与父皇见一见?父皇可想念您了。」
「义兄政务繁忙,我这等闲人,也就不必惊动于他了,我自行离去便可,告辞。」话毕,也没等诺千崎多说什么,过魍低声道了一句「翌儿,走吧。」便往回走去。
诺千崎见过魍走远,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身走进内院,翠绿的柳树在小溪流水旁随风轻荡,树下的石桌坐了一人,看上去年纪还要比诺千崎小上几岁,他身形瘦弱,一头雪发随意地系在背后垂至腰间,也许是天生惧冷的原因,他身上披了一件毛皮大袄,瘦小的身子更显得不堪重负。他一手托着头,枕在石桌上,闭着眼睛,柳叶轻轻落在他雪白的发上,无声无息,他也没有察觉,像是因为疲累而沉睡。
诺千崎靠近他,低声唤道:「小弟。过叔叔已经走了,这儿冷,进屋睡吧。」
「嗯。」
…………
过魍父子一同回到过家大宅,心有不忿的过魍在主厅中来回踱步,从一路回来他的心就没有平静过,跟在一旁的过翌也只是静静地陪伴着,一向安静的他,终于发了一言:「义父,孩儿的事让您费心了,您不必为孩儿如此伤神。」
「呵呵,过大长老,何必在此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突然,大院之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就像精灵一般,未见其身影,听其声音却是近在咫尺。过翌的剑总比他的意识来得快些,女子话音未落,屋内已是剑光四溢,当这女子出现在主厅门外,过翌的剑已然向她呼啸而去。身后的一声「慢!」剑尖已是抵及她的喉咙,只差分毫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过二公子的剑,果然厉害。」这时候,过翌才定神看向这名女子,她就是胡家灭门当晚的,那个仿如精灵般的少女,不对,她似乎长大了,又或者是说,在别人的眼里,她从未展露自己真正的模样。唯有那一头雪白的长发,那双如宝石一般晶莹的眼睛,还有那股能摄人心魂的气息,无比熟悉,的确是她,唯一一个能与过翌对视的人。
过魍如今的神情,过翌看不见,没有人能明白他如今的喜悦:「翌儿,退下。」他突然笑了,像是着了魔一般,笑得很不自然,笑得十分鬼魅。
这一次,过翌没有立即听从义父的话,他的剑依然抵在皖皖的喉咙处,不是因为师父的命令,而是因为出于护主的心,干涉了他的判断。他冷冷的道:「义父,她,就是师父要我杀的人。」
「翌儿!退下!」过魍压根没把过翌的话听进去,怒喝。
过翌迫不得已,只好收剑,四目交投间,他向皖皖低吟了一句:「你若敢伤我义父分毫,我定取你性命。」一双泛着血光的红色眼瞳,散出让人窒息的杀气,恐怕在这天下也只有她一人能在这股杀气之中存活下来。
她看着过翌的双眼,调皮地笑了笑:「好哇。」说着,她从过翌身旁插肩而过,视线随即落到了过魍身上。眼前的这名老者,全身上下充满了欲念、贪婪、嫉妒和怨恨。她看得十分清楚,过魍要的不只是区区一个幻谷都,他要借助过翌的能力,夺得整个天下,甚至要与神魔为敌。从前那弱小的不甘,如今已是化成了能够遮天蔽日的欲,过魍,也不再是从前的过魍了。
过魍看着皖皖走近,脸上已是完全无法压抑的狂喜,他并不认识皖皖,可是他心里可以肯定,眼前这如精灵般的女子绝非常人,她的能耐也许更在臧魔和过翌之上,若有她相助,三界称王便是指日可待。想到这,伪装的表相还是忍不住发出几声低笑,神情怪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