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4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请问松风师傅在家吗?”
淅淅沥沥有细雨如织,浸得石板染上苔色,素面乌骨的纸伞下一袭酴醾色深衣,一双丝履,丹元子发间斜插了一支桃木祥云簪,束装整齐地叩开琴坊的大门。
“在家在家,”匆匆奔出来一个五尺童子,“先生是想买琴?”
“非也,”丹元子站在廊下收了伞道,“是有事想要请教松风师傅。”
“那请随我来吧。”童子蹦跳着一马当先,回身招了招手。
听说是噙红小酌派了人来,主人家偏在作坊走不脱,只能歉意地邀了丹元子客随主便,童子奉上茶就自去玩耍。
“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作坊内一个魁梧的男人弯腰致歉。“小地方杂乱不堪,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是山人叨扰了。”丹元子虽为了方便作俗家打扮,口气却是不改,“山人只是一名云游闲散人,因与噙红小酌巧夫人有旧,加之略通术数,故而巧夫人商请山人打听那件事,也许会有不同的看法。”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正在刹弦补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仔细想了想道,“我并不知道是如何……”
“山人已听蜚语姑娘提过,不自觉就交出去了。”丹元子面前摆着酽茶,水气腾腾中笑容有些模糊,眉心血纹却是分外鲜明欲滴。“松风师傅也是同样?”
“是,”松风回想了下,揣测道,“看那名女子装扮,非富即贵,该是权贵之女吧。”
“那位可是帝女,”丹元子摩挲着杯沿,淡然道,“在她活着的时代被称为王姬。”
“啊!”松风不由惊得叫了声,“可鬼物也能在白日现身?”
“鬼吗?也可以这样说吧。”丹元子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话题,“此来是想知道,之前松风师傅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松风有点不解。“也不是有太……”
“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吗?”丹元子举杯至唇边,低头不经意一瞥,见杯中茶汤色泽已然淡了,也就懒得再绕圈子,直言道,“常说有事发生前总有征兆在前,松风师傅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不同于往常?”
松风让人一逼,猛然省起,急迫道,“你这么一说,虽然不算什么大关系,但前几日的确有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哦?”
事情发生在接下噙红小酌生意的三天后。
“门外的是谁啊!”
张氏睡眼惺忪间发现窗上有个模糊的人影子徘徊不去,不由提高了声叱了句,“还让不让人睡了?”
“请还给我。”凄凉带着哭音的女声压得极低,似是从窗缝里漏进来的。“请无论如何还给我。”
“相公,”张氏让那声音一骇,人醒了大半,惊恐地推了推身边的松风,指着窗外让他看。“窗外头,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女子,我去看看。”松风朝窗外望了望,心里也是怕,可又不能放着不管,搁下手中正在胶补的琴,便披了衣推门出去。
“松风师傅,”佝偻着背脊,头上搭着的破麻布下露出几撮花白的枯发,满面愁苦的妇人用呕哑难听的声音嘶声哀求道,“请还给我。”
“这位大婶深夜来琴坊,”修琴师松风为难地皱着眉道,“不知是有何事?”
“求求你……”妇人对松风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一味摇头,梦呓似的啜泣道,“请还给我。”
“这位婶子,”松风踌躇道,“唉,到底是要还何物呢?你这样始终不肯坦言说出,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给我,请无论如何还给我吧。”妇人仍是坚持,翻来覆去只此一句,多余也无话。
“至今仍是不知她索要何物。”松风垂头丧气道,“一来二去,倒是吓得家中众人整日惶惶不安。”
每天半夜都有个不知所谓的妇人到访,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遭遇。
“她第二天又来了?”语意虽是询问,口气却是颇为笃定,丹元子抿了口酽茶,略带凉意的眸光浮掠过松风。
“是啊,道长怎么知道的?”松风皱着眉叹息道。
“猜的。”丹元子抿了口茶水,意义不明地露出笑容。“山人毕竟是靠这个吃饭的。”
“哦,第二天的确也来了,一连十天。”松风苦恼十分地挠着头,“我也不知此事算不算有联系,但也是一桩令人烦心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有些伤脑筋了。”丹元子放下手中的茶盅,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没什么诚意地随便敷衍,“听上去这妇人好像也不似松风师傅在外结交的女子。”
“道长真会说笑,”松风苦笑了下,接着抱怨道,“想起那个妇人就不由人毛骨悚然,说是哀戚的恳求,眼神却是直愣愣,倒像是被鬼附身一样。”
“那么,”丹元子心中有数,也不再纠缠细节,单刀直入地发问。“她是谁?”
“呃?”松风仍沉浸在对先前之事的懊恼中,一时对丹元子的话没有反应过来,惑然道,“谁?”
“欸,来人并非鬼魅,又打过照面,松风师傅肯定事后有托人去打听过。”以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丹元子甚感趣味地问道。“还是山人猜错了?松风师傅其实心中对此事并没有太过困扰挂心。”
“我的确有打听过。”松风不好意思地承认道,“被纠缠多天,那个妇人却不是鬼,所以我想总有其他人看见过她。”
“那么,是谁呢?”
是个走街串巷,以弹奏琴曲谋生的老妓。
一生遭遇也是教坊寻常事。
年少时自负颜色好,性情骄矜,往来无白丁,也与五陵少年有过白首之约,也有过文人雅客争相赞咏。只是朝来暮去坐愁红颜老,再无贵客登门,落得无处可去,衣衫褴褛形如乞妇,不得已只能抛头露面调理丝桐赚取几文果腹钱。
“原来如此。”丹元子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山人心中已然有数,多谢松风师傅,今日有劳了。”
“是吗?如果真能帮上忙的话就太好了。毕竟我也算有责任。”松风起身送客,又追问道,“难道真是那个女人搞的鬼?”
“松风师傅若是有兴趣,”雨过天青,夕照的余晖下,丹元子笑道,“明日晚上就来听琴吧。”
松风一愣,脱口道,“这么快就能找到?”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