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专访。
    灵媒师史蒂芬·格里高利和主持人大卫·波尔坐在一起，两人的脸色都保持着商业性的愉悦。
    像是大多数访谈节目一样，镜头多数随着史蒂芬转动，将他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脸上的笑容都拍得清清楚楚。
    “格里高利先生，据我们所知，你从小就有这种和阴间的人沟通的能力，而且小时候还很受这种能力的困扰。”
    “是的，当时的我总是分不清他们来自于哪个世界，经常对着他们说话。小时候父母曾经想要把我送到医院检查，但医生说我的精神状态和智力水平都很正常。于是直到我十多岁已经上了高中，他们还密切的关注着我，以防我突然发病。”史蒂芬·格里高利咧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仿佛这是一件俏皮又普通的童年趣事。
    主持人也训练有素地附和着笑了一下，紧接着继续问道：“有很多人觉得关于你能力的一切不过是个精心策划的骗局，你怎么回答呢？”
    “没有必要回答，因为就算我如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总归还是有一些人不会相信。如果想验证的话，可以来我的工房，只不过我通常不做义工服务——你得付钱。”
    “这我们当然知道，但是有没有可能，你在现场指定一位热心的协助者来帮他进行一次通灵呢？”大卫·波尔要求到，他总是听说史蒂芬的神奇通灵能力，这次邀请史蒂芬来的时候，就决心要测定一下，他的通灵能力到底是真是假。因此，大卫在选择观众上面很小心，他可以保证，现场的所有备选观众和史蒂芬连面都没有见过。
    “当然，如果观众不介意的话。”史蒂芬耸耸肩，一脸的轻松。
    “好的，那现在我们就来选一个幸运儿吧。”大卫笑道。
    从演播室出来，史蒂芬马上就松了松领带，将衬衫的前两个扣子解开，长长的叹了口气，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史蒂芬的律师约翰·勒恩德从旁边递过了一瓶矿泉水，说道：“又蒙混过去了，真是不容易。”语气稍微有一点点的讽刺，但是显然史蒂芬并不在意这些。
    “还是很明显的，根据语言表情动作，很容易猜出来。”史蒂芬尽量的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其实心里明白，自己一直站在悬崖边上，刚刚只差一点就穿帮了。
    “我建议你不要在公开场合将猜出来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毕竟那些观众还不知道你只是一个油嘴滑舌的骗子。而且你最近的活动有些太过频繁，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会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下个月的采访和预约。”
    “当然，谢谢你的提醒，约翰。对了，我记得安东尼说的是八点半的场次吧，我想我们应该还赶得及，开得快一点的话，迟到个十分钟大概。”史蒂芬看了看手表，说道。正好是八点十五。
    “剧院的话一般都是提前入场的，我想应该不会允许你在中途进去，我们只能等到休息的时候，去看下半场了。”
    “这是什么该死的规定。”史蒂芬嘟囔道。
    “为了大众的利益，而且中途进去你不认为会打扰别人吗？”约翰挑了下眉：“不论怎样，我先取车，然后在后门接你，动作快些。”
    “好的，谢了伙计。”
    因为不着急，两个人将车开得很慢，难得地享受了下片刻清闲。
    “史蒂芬，作为你的律师，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近期的行为问题。”
    “哦，亲爱的约翰，就一天，哪怕就一天，放过我吧。”
    “作为你的私人律师，我觉得在适当的时候应该给你提供必要的法律建议，提醒你有一些不恰当的行为已经触及了法律的边缘。灰色的领域是我们多年以来避免涉足的，大部分正直者都不会和这些言行有什么瓜葛。”约翰并没有理会史蒂芬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和听到正直者这个词时的讽刺的笑容，继续翻阅刻在大脑皮层里的工作笔记：“上周三下午三点，奥斯特洛夫先生，询问去世的女儿的情况。”
    “我们的确是有些门路，如果你想，得知奥斯特洛夫先生今晚会和什么样的女人幽会也不会太过困难，但是。。。。。。”
    史蒂芬继续盯着窗外，仅仅是眼角向下一瞥——约翰每当在涉及到此类话题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让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交错在一起，那是下意识地在重复翻约装订在一起的档案的动作，他全部记住了，每一个音节都不差。
    史蒂芬继续无言地把眼光望向窗外，都城的沟渠有大量城郊地区的人每天晚上聚集在此，像海边的渔夫一样把河里的垃圾打捞上岸，从晚到早，从不停歇，一周大概能赚七八个子，大概和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个什么先生吃的一口点心一样价钱。不过没办法，这些多半是贫苦的工人，他们需要这点钱去贴补家用。
    他不怎么关心生者们的不公，只是沟渠的渔夫正巧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尸体。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的，虽然并不是十分的常见。有些死于阴暗小巷里的割喉刀，有些纯粹是由于不堪重负而投河自尽，大部分都是穷死的。
    富人绝对不会选择这么不体面的死法，史蒂芬想。投河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捞上来的尸体却能膨胀三四倍，富人们哪怕要上吊或者服毒自尽，也都是穿着体面，可以去参加宴会的盛装。
    “史蒂芬！你在听吗！”
    “是的，约翰，所以奥斯特洛夫先生那天来询问我他那个失踪女儿的当天晚上，他和什么样的女人睡觉了？我对这个很有兴。。。。”
    “重点不是这里，你在岔开话题。”约翰停止了翻阅的动作，转过头来瞪着他那总是让他过分烦心的商业伙伴，十分不愉快地准备低声斥责。
    “你怎么能认定他的私生女在走失以后的现在生活得很好，而且被别的人家领养？而且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养女！”约翰继续把声音压低：“你不应该在他面前信口开河，尤其是，这人命关天。”
    但史蒂芬却只是心不在焉地随身附和：“我怎么知道他的女儿怎么了？安慰他平安总比告诉他事实强，那条小母狗现在没准早就死在了哪个贫民窟，这谁知道呢？再说我并不关心，他那么有钱，你以为他真的在乎那条小母狗？”
    “史蒂芬！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人命关天！”
    史蒂芬几乎要从厚实的座椅上滑落下来，不是因为被友人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仅仅是觉得一股无力感突然袭来。
    “奥斯特洛夫一直把他的狗当作女儿养，走失的那条就是狗，够了。”
    他透过车窗的反射，把视线穿过了被突然而来的喜剧结尾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友人，再对着玻璃哈了一口气，对着那一片白雾喃喃自语：
    “不过它大概比都城里大部分人的亲女儿过得日子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