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三世姻缘劫卷 第二十九章 花对望 影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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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竹如与微生月携手坐进精致华美的垂金丝幔马车中,隔了薄薄的金丝幔,我们隐约看得到里面的两个人。
车走得不快,后面跟着十辆拉着鲜花的车子,小杉坐在第一辆车车头。车上姹紫嫣红一片,应季的芍药蔷薇海棠花,丁香紫藤,还有秋天的菊花,冬天的腊梅,百花争艳。唯独没有牡丹。
我跟风止息走在车旁,金丝幔被风扬起,我看到背对着我们的微生月,穿着一身浅粉色纱裙,里面衬了素白色的长衣,彩带束腰。她抬起手,轻轻抚过公子竹如天生就略显轻佻的眉眼,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轻叹一口气,说:“怎么这么憔悴?”
公子竹如垂眸看着她,柔情脉脉,不说话。
“没精神可不行啊,我们要给他们好看呢。唉,我有办法了!”微生月跳起来,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盒青黛眉粉和一盒胭脂,弯腰凑到公子竹如面前,“我帮你画眼睛,好不好?画得美美的。”
公子竹如一袭胭脂红的深衣,抬头望着微生月,说:“这样不好吧?我可是男人。”
微生月:“男什么人,你比我还小三个月呢,撑死是个男孩儿。让我画么让我画一下试试么,你长得这么好看,画了肯定特别美。你看你都勾起我的好奇心了,我就不会罢休了,今天你逃不了了,画也得画,不画也得画!你从不从吧?”
公子竹如宠溺地笑笑,说:“好啊,我从。”
微生月:“真的?让我画了?”
“嗯。”
“那你坐好别动啊,千万别动啊,画坏了我可不负责。”
“好,我不动,你画吧。”
微生月捋起袖子,很有架势地蹲开马步,俯身向前,拿手指蘸了眉粉,小心翼翼去描画公子竹如好看的眉眼。
“啊呀——”我一心一意看着车内两人的动向,一不留神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趔趄着就往前倒去。风止息拉着我的胳膊使劲一扥,我就没继续倒下去,但是一时没站稳,反倒以他为原点,绕了个圈圈自己撞到他怀里去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如墨的双瞳,一阵心惊,一阵羞恼,因为我的样子实在是有点糗。
我没话找话,找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止息大人,嘿嘿,呃,我没专注看他,真的,没看,其实吧,其实我觉得,公子竹如没你好看。”
风止息认真看我好一会儿,我站起身离开他一点。就在我以为他打算无视我的时候,他云淡风轻看向别处,淡淡然说了一句:“我知道。”
我:“……”这算自恋吗?不,不算,顶死是有自知之明,敢于承认自己的好看。
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看呆在原地的我,说:“你的画……”
我摸一摸背上的包袱:“我的画……咦?不见了。”
他指一指跑出去很远的马车,我的画被卡在车轮里,随着车轮的转动上上下下,沾了灰尘,几乎散架。
我一阵心痛。担忧地望风止息一眼,拼命追过去,从车轮里取下来我的画,拍一拍污浊,展开来看,还好没破,里面也没怎么脏。
我宝贝似的抱好画卷,抬头看一眼风止息,笑笑,说:“还好没事。”
风止息拉我起来,说:“画得又不好看,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我:“在意是因为……它是朋友送我的嘛。”
风止息点点头,说:“走吧,车要走远了。”
再次赶到车旁的时候,我看到里面公子竹如依然一无所知地闭着眼睛,应该是在等微生月继续给他画眼睛,可是再看他的右边眼睛……呃,一条扎眼的黑线沿着眼部轮廓勾出来,然后直插鬓角,显然是画妆事故。而微生月,侧脸对着我们,表情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半弓着腿,手指沾着黑色粉末停在半空中不能抬起也不能放下。
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所以这必然成为一件无头悬案,于是淡定地回头看向风止息,说:“这一定是刚才拜我的画所赐吧,不过,他们会以为是道路颠簸的是吧?”
风止息含笑看向我,说:“是。”
我舒心地一笑,由衷地说:“隐形人真好。”
风止息但笑不语。
车里公子竹如睁开眼睛,问:“怎么不画了?画好了吗?”
微生月咧嘴笑笑,说:“竹如啊,你介不介意画成那样呢?就是特别夸张,特别张扬,特别看不出来你本人长啥样的那种,就像唱戏的……”
公子竹如拧起来眉头,歪头看她,然后有些好笑地说:“月儿姐姐,画坏了,是吗?”
微生月干笑两声:“咳咳,有一点……”
公子竹如看看窗外,装作委屈道:“快到了,现在又不能洗脸,怎么办呢?月儿是要把我画成丑八怪来衬托自己的美丽吗?”
微生月拼命摆手:“不是的不是的,绝对不是的。这样吧,我现在就叫小杉去找水,把它擦掉,好不好?”
说着便要转身下车,公子竹如突然抓住她的手,说:“那倒不用了,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
公子竹如笑笑,抬手抚上微生月的左眼角,说:“也给我画一朵这样的牡丹花,可以吗?”
“啊?”微生月眨眨眼睛,难以置信道,“可是你是男人啊,这样会不会……太妖娆了点?”
公子竹如嘟起嘴,学她的语气道:“男什么人呀,我还小呢,十八岁出头十九不到,撑死算是男孩儿一个。再说了,月儿说我长得好看,那我怕什么?前些年也不是没流行过男人画妆,是吧。”
微生月:“也是。”
公子竹如:“更何况,能跟月儿有一样的牡丹花儿,就像情侣妆一样,多好。”
微生月挠挠头,说:“那好吧,那你这次千万坐稳啊,画成妖魔鬼怪我可不负责啊。”
公子竹如笑笑:“嗯,画吧,月儿开心的话,画成什么样都好。”
微生月打开胭脂盒,用另一只手指的指腹沾了,轻轻点上公子竹如的右眼角。
这次没有我的干扰,她画得很顺利,最后的牡丹花效果也很好,栩栩如生,熠熠生辉,红紫相间,雍容华贵。
微生月满意地端详一阵自己的作品,突然把嘴巴凑到公子竹如的眼角,嘟起嘴巴,对着那朵牡丹花轻轻吹气。
公子竹如的睫毛突然剧烈颤抖一下,睁开眼睛,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微生月:“把它吹干。”说完继续“呼呼”地吹气。
公子竹如缓缓咬合牙齿,下颌骨线条明显,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美丽如花的脸,眼神有些迷离,有些沉醉。很久,他低低唤了一声:“月儿——”
“嗯?”微生月浑然不觉。
公子竹如猛地抬手将微生月拉得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然后他侧身,将两手撑在她身后的车壁上,欺身过去,几乎与她身体相触。他的鼻息打在微生月的额头上,几缕碎发起起伏伏。他一点点俯身下去,我看不到微生月的表情……
情难自禁,我回头焦急地问风止息:“吻上去没吻上去没?”
风止息:“……”
我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尴尬地撇撇嘴说:“那啥,角度不太好,看不到了……不过这么暧昧的东西,不看也罢。”
风止息瞟一眼车内,说:“嗯。”
我:“啊?”
风止息:“吻上去了。”
我惊:“止息大人……你不必为了我看这么不和谐的画面的,你真是牺牲太大了,我知道你们极寒圣地门规森严……”
“好奇吗?”他浅笑着打断我。
我:“这倒没……好吧,有一点。”
他不说什么,揽住我的肩膀,轻踩车沿,一跳,便灵巧地从金丝幔之间穿入车内,堪堪落座在那两人的对面。
公子竹如轻轻含着微生月的下唇,缓慢却动情地噬咬着,他的手隔着衣服摩挲着微生月的脊背,上下慢慢游走,最终却又死死抓住衣料不再移动,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不想吓坏微生月。而微生月,虽然不反抗,但也不回应,轻轻皱着眉头,眼中是懵懂和困惑。
我感觉尴尬的气氛有增无减,升级了一百八十倍,于是作为缓解,红着脸回头对风止息说:“我们为什么不早点进来呢?追着车走那么远,真的很累……”
风止息笑:“是我的错。”
我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没那个意思。不过话说回来,止息大人,你是修道之人,看这个……真的可以吗?”
风止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可以。”
我:“你认为这是人之常情吗?那当初为什么……”为什么门中弟子做这种事情,就那么不可原谅,一定要杀了他呢?后面的话还没问出口,我就被公子竹如打断了。
公子竹如垂头看着微生月有些懵懂的眼睛,胸膛起起伏伏,呼吸可以清晰地听见。他说:“月儿,你总是这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微生月摇头。
公子竹如:“你在勾引我。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一定是装作一无所知的,你是故意拿这来勾引我的。要是这样,那多好,我上钩了。可是月儿,你还是对我没有感觉,是吗?”
微生月有些痛苦地看向他,摇头说:“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对别人心动的能力。”
公子竹如苦笑道:“或许不是你没有对别人心动的能力,而是我真的不能让你心动。”
微生月抓住他的手臂,眼中几乎含了泪水,说:“不,不是这样的。竹如,我没有对你心动,但也绝没有对别人心动过。我知道这一定是我的问题,是我天生心智不全,我知道我应该喜欢上你的,这世上我只想要喜欢上你一个。我也不想这样,很不痛快的感觉,竹如,给我点时间好吗?”
说完,微生月扬起脸,轻轻把唇送到了公子竹如的唇上。
公子竹如略微一愣,然后很宠溺地轻啄了几下,便离开她的唇,安抚地笑笑,说:“月儿,别急,别逼自己。你能这样说,我已经很开心了。只要你不爱上别人,那我就不急。爱是很长久的事情,一辈子我也等得。”
微生月瘪瘪嘴,眼圈发红道:“竹如,不用很久,我会努力学会‘喜欢’的。下一季的牡丹花再开时,我一定就可以学会了。”
公子竹如摇头道:“那可不行哦。这次我不要你学会如何‘喜欢’了,我要你学会‘爱’,好吗?‘喜欢’,已经不够用了。”
微生月:“好……”
我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因为在之前的那一重幻境里,我们所见的微生月的挚爱公子竹如的,而现在……究竟是为什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我问风止息:“为什么她会这样?”
风止息摇头。
公老爷的生辰宴,是一场奢华的盛宴。满院彩灯,寿礼堆积如山,祝寿之人络绎不绝,几乎踩烂了公家大门的门槛。
公家位高权重,宾客自然也是权贵豪门,各型各色,满院子都是浓浓的奢侈味道。
酒是上等玉液琼浆,肉是山珍野味,鱼是深海稀奇,菜是珍馐佳肴,金杯银盏,一群长相官僚气质官僚举止也很官僚的中年人挂着虚伪的笑容围坐桌旁,互相虚伪地嘘寒问暖。
公子竹如出现的一刻,满院子有一瞬间的寂静,众人纷纷看向门口这个年轻俊秀而充满活力的公子,尤其惊异于他华丽而大胆的装扮,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右眼角那朵牡丹花。
有人问道:“这位是……”
主席位上坐着的公老爷看一眼门口,向众人微笑道:“是公某人的侄儿。”又看向公子竹如,语气严肃道:“你来了?入席吧。”
女眷席主位上的体态臃肿的中年女子扭头看公子竹如一眼,又看公老爷一眼,目中有无尽的厌恶和隐忍,脸色很难看,但碍于人多没有说什么。
公子竹如看看身旁的微生月,微生月冲他鼓励地点点头,然后松开他的手。
公子竹如行礼入席,态度不卑不亢。
酒过半巡,公老爷脸上显出红润的酒色,一向严肃的神色也渐渐挂上一丝笑意。他向身边人说:“齐大人,这个,就是公某人跟你提起过的侄儿,公子竹如,你看,能不能让他在你那里供个小职?”
齐大人笑捋胡须:“哈哈,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齐某一定帮忙。不过,公老爷真是有趣,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曾替他们求过人情,对这个侄儿倒是上心得很……”
公老爷摇头道:“唉,齐大人有所不知,不是公某人自夸,我这个侄儿,才学不错,人也聪明,只不过父母……走得早,学业才不得已中断了。家兄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我若不上心,那可就可惜了人才。”
齐大人:“哦?是这样。好办,好办。”
公老爷看向公子竹如:“小竹,还不快见过齐大人?以后,你要好好跟着齐大人学习,先在我们千河城和书局供个小职,往后的路,还要看你自己……”
我:“千河城?这里难道不是未夕?”
风止息:“看来不是。”
公子竹如起身,恭敬地躬身揖手道:“父……叔父,多谢您的美意,但是子竹如不愿意。”
全席的人都抬头意外地看向公老爷,公老爷沉下脸来:“你说什么?”
公子竹如举止大方有礼,却十分坚持己见:“侄儿说不愿意做官,不愿意走仕途之路。侄儿喜欢种花,愿意一辈子以花为事业。”
公老爷拉着脸,半天不说话。一旁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齐大人说:“公老爷,你这侄儿还颇有自己的主意嘛,看来老夫是无用武之地了……”
公老爷暗暗咬牙,看着公子竹如狠狠道:“不孝子,胡言乱语,还不认错!快向齐大人赔礼道歉。”
公子竹如揖手向众人道:“齐大人,各位大人,无意冒犯,小竹是真的爱花如命。家母说过,爱是一生的事情,既然爱花,就与花相伴一世。齐大人,叔父,各位大人,请你们先看过小竹献上的寿礼,再来评断小竹的事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