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林采苏木香卷  第九章 迷离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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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们就被带到了苏家。而不幸的是,我们并没被奉为座上宾,一进门就被请进了高墙铁壁的地下暗牢。而可喜可贺的是,这里的暗牢,太他么暗了,没有窗,没有栏杆,除了门,四面都是墙,处处还可见斑驳的血迹。于是我们恐慌了。
    真正可喜可贺的事有两件,一件是我们三人被关在了一起,另一件是我们仅仅在牢里住了一宿又一天,就被提出去了。然而等我们出去才发现,一同拿回来的那十几个人,要么是附近的百姓,要么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人,早就被解除嫌疑放虎归山,啊不,放出去了,就只剩了我们三个,因为大家有目共睹,那声“廿九快走”是我喊的。
    苏木一袭简单随意的紫袍,歪在榻上:“陆染在哪?”
    我们:“啊?”
    苏木支着脑袋,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不必装了,他在哪,告诉我。”
    夏天说:“阁下所说的人,我们不认识。”
    苏木挑眉轻笑:“哦?”
    我说:“您要打听的人我们的确不认识,但是有一个人我们却认识,她叫廿九,不知道公子知不知道?”
    苏木表情微变,不动声色道:“是吗?我倒不认识。”
    我疑惑:“真的吗?难道我们竟然搞错了?”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
    他依旧不冷不淡道:“没关系,不肯说,我们就一起等。”
    我非常平和地问道:“那敢问苏公子,云州城里是否有一个名叫‘木头’的人?我朋友找他找得辛苦。”
    苏木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笑得意味深长,随手端了几上的热茶,就着茶碗吹了吹,抿了一口。
    我没他的好定力,僵持一会儿,刚想张口说“救救廿九”,就有人敲门进来。
    苏木起身揖手:“叔父。”
    来人竟然也对着他行礼:“公子。”然后他起身一捋胡须,笑得依旧温和而老成,我觉得他是温和过头了,看起来竟然是深不可测的虚伪的感觉?
    他化成灰我们仨都认识。
    古错惊呼道:“苏大夫!”
    苏庭月毫不意外地缓缓回头看向我们,笑得依旧春风般温和。然后他疑惑地看向苏木。
    苏木冷哼一声,道:“陆染回来了。”说完,若有所指地将目光投向我们。
    苏庭月了然地看着我们捋一捋胡须。
    古错激动道:“苏大夫,我们见过的呀,您还记得吗?我们是刚到云州城的那三个孤儿,不认得什么陆染的呀,您知道……”
    苏庭月露出沉思模样,煞有介事地端详我们好一会儿,摇头道:“唉呀……没见过。老夫记性一向很好,几位说笑了。”
    我跟夏天对一下眼神,一致认为这老头有问题,老谋深算,不定算计我们什么呢。小心为妙。
    苏木好像不打算理会我们,继续对他叔父说:“当初我有意放他一条生路,他却不知好歹,竟敢三番两次回来送死。”
    苏庭月点头道:“贼心不死。”然后又摇头叹道:“公子当初那一招使得恐怕不高明,明知她恨你,却要把她嫁给我们的敌人,反倒叫他二人狼狈为奸,一起来害你。”
    苏木无甚感情地勾一勾嘴角,轻摇折扇:“往事而已。”
    “那这三个人……”
    苏木挑眉瞟我们一眼:“等。”
    然后我们三人就被死死绑在了苏家门前的柱子上。初夏的烈日下,暴晒了几乎整整一天。过往的行人,还有闻风专程赶来的人,围着我们左看右看,不时指指点点,讲一些不大好听的话。
    “这么俊三个小孩子,干什么不好,偏偏当杀手。”
    “噢呦,竟然刺杀苏木公子,不要命了吧。”
    “贼人什么来路?老子结果了他们……呦,长得还不赖,不如收到我的店里,充了妓吧嘿嘿嘿……”
    “呸!大家来,一起打他们几个不要脸的。刘子,拿你的杀猪刀来,把这小脸给花了。”
    所幸苏家的黑衣护卫拦着,没有让这些人靠近我们。
    我们三个冷汗热汗一起流,顶着的不仅是毒辣的日头,还有这辈子都没有受过的屈辱。
    古错眼眶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强忍着不流下来。起初她还会骂几句,但后来就只能咬牙忍着。夏天还算镇定,只是低头不去理会众人的议论。
    而我,难受得浑身上下几乎要失去知觉,只感觉到强烈的晕眩,疲惫,乏力,虚脱。
    “对不起……”我喃喃道,“连累你们了。”
    古错吸吸鼻子说:“不怪你,落落,是他们不讲道理。”
    夏天抬起头来,只是对我微微一笑。他那一笑,比什么镇痛的药都有用,不安的情绪瞬间被抚平。他仿佛在说,落落,我什么时候都跟你一起,无怨无悔。他始终是这样。
    我忍无可忍,再次冲着门里大喊:“苏木公子!救救廿九!”
    门应声而开,出来的却不是苏木,而是澜漪。她挨个经过我们面前,清秀的脸上表情凝重,一双凤目中竟然隐约有危险的气息。绕过一圈,她最终停在我的面前。
    “不要再徒劳了。”她冷冷地对我说,“你们以为这招还行得通吗?”
    我虚弱的声音依旧倔强:“这是什么意思?”
    她冷笑一声,突然抬手用力捏住我的脸颊,用那动听的声音冰冷地逼问:“陆染到底在哪?”
    夏天和古错同时惊呼:“放开落落!”
    我看着她,淡定地挑挑眉毛,故作镇定,也还她一个冷笑,说:“陆染是哪位?”
    “好。”她并不生气,态度依旧强硬冰冷,只是声音放轻了许多,“那么,那个小贱人,在哪?”
    我的直觉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她指的是廿九,但我依旧大声质问:“小贱人是哪位?”
    她不再讲话,只是狠狠地咬了咬牙。同时,她始终捏着我的脸颊,捏得我实在是有些疼。夏天依旧在一旁低低地咆哮,“放开落落!”就像一只守护猎物的小兽。
    隔了一会儿,我的汗水几乎流到澜漪的手上时,她才将我的脸放松了一点,语气也柔和了一点:“就是那个,恨公子恨到咬牙切齿,不共戴天的女人。你的同谋,廿九,不是么?如果你还能活着见到她,跟她说,既然记得仇恨,那要么痛快点来一决生死,要么滚,永远不要再出现!”
    我有些不明所以。而显然夏天和古错也陷入了不明所以中,不自觉闭上了嘴巴。
    我开始怀疑,澜漪所说的小贱人,是不是指廿九,而廿九心心念念的木头,或许也并不是苏木。一切都是我搞错了吧,廿九那样单纯又美好,她只不过是想家,而这里却充满了仇恨,和杀戮。
    是我搞错了吧。廿九,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坚持一下,不要魂飞魄散。
    然后我就又犯病了。我真的厌烦了这种抽搐晕眩的感觉了,真的,我都疲了。什么时候才能痛快点让我一命呜呼呢?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耳边的声音有些杂乱,越来越远,我渐渐听不懂了。
    “喂,你不要装死……”
    “落落,落落你还好吗……”
    “落落大人……”
    “落落……”
    哪里来的桃花香呢?我出现幻觉了吗?算了,不想了,好累。
    然后,我被那淡淡的桃花香包裹,身子骤然一轻,仿佛跌进一个冰凉却结实的怀抱。
    而后是门“吱呀”被打开的声音,不远处有人在说些什么,我却如坠入梦境般只听得到头顶上传来的如风中铃铎的那个清冷声音:“他们是我的人……”
    “他们是我的人”是什么意思?他在说些什么?这人是谁呀?我完全不能思考了。
    另一个声音在我附近叹息一声,仿佛认输一般说:“告诉我,廿九在哪里……”
    ……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身子在轻轻摇晃,耳边有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有人抱着我,很温暖,还有……汩汩的鲜血流进我的嘴里。
    我敏感地睁开眼,推开夏天的手臂:“够了够了,足够了。”
    夏天把手腕反过来止血,一旁古错有些兴奋地望着我俩。环顾一周,我们身处在一辆……呃,应该是马车中吧,不过这马车太过奢华了点,紫铜壁,琉璃座,水晶窗,连壁灯都是彩色琉璃的。
    等等,水晶,琉璃……这风格,有点像某人……
    我说:“我们……”
    “是的是的,没错没错!”古错显然兴奋过头了,“落落你知道吗?是止息大人救了我们,真的真的,好帅呀,一句话过去那苏木就不敢说什么了。”
    我回头望向一脸无奈的夏天,问道:“他在哪?”
    夏天朝座位对面的墙壁努努嘴:“那边。”
    我正感叹止息大人真是个好人,居然亲自为我们驱车,走过去拉开精致的铜质推拉门,才发现那边是另一间豪华的房间……这车真大。
    风止息坐在推开的窗边,夕阳斜晖在他明晰完美的侧脸上撒下淡淡的金粉,这边看去他的睫毛特别长,落满金辉,轻轻颤动,令人忍不住心动,挺直的鼻梁,一侧明,一侧暗,线条明显而高傲,右耳上的那枚水玉,闪着夕阳般的如血的光色……
    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一幅画。我的琴和包袱都躺在他身侧。包袱里插着那支他递给我的白色点墨竹伞。
    等等,一幅画?
    听到我开门,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我。
    “止,止息大人……”
    他客气地扬一扬嘴角,算是回答。看我一直在瞟他手里的那幅画,他低头看一眼,再抬头冲我扬一扬眉毛。
    我在身后搓一搓手,说:“这幅画啊,那个,那个,我朋友画的,我蛮喜欢这画的风格的,就要来了。也不晓得他画的是谁……”
    他收起画,放到我的包袱旁,说:“坐吧。”
    我就近坐下,继续搓手:“那个,谢谢你哦。可是,你为什么会来救我们呢?”
    他始终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是他的一贯作风,但就是叫人紧张。他说:“不是说要一起走吗?”
    我:“啊?”抬头望他一眼,又不自然地挪开目光。
    他轻笑着扭头看向窗外:“论剑大会,没有看到你们。”
    我:“啊??”
    更加震惊了。天呐,这他都留意到了,天呐,天呐,三生有幸啊。难道他的邀请是认真的?他也太信守承诺了吧,我随口说了一句一起走,他果然就等我们了!好吧我得跟夏天商量一下改改行程了。
    淡定,淡定,不能这样自轻自贱。他气势凌人,我堂堂小公主也不能做出卑贱的样子。
    我清清嗓子坐直身子:“咳,止息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落清心,代表夏天和古姐姐向你承诺,来日定当以死相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看到风止息的嘴角抽了一下,然后笑意更浓一些。我几乎听到门后边那俩人的冷汗滴在了地上的声音。
    “但是!”我义正言辞道,“止息大人,请让我们在这里下车,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哦?”他转回头来,“去哪里,我送你们。”
    我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自己去好了……”
    “去哪里?”
    他的语气,总是这么强势吗?总是这样不容抗拒吗?
    我拭去额上冷汗,说:“苏,苏木家。”
    然后马车就掉头回了苏木家。风止息始终坐在我的对面,窗外从黄昏变作月色,他的肌肤由耀眼的金色变作柔和的银色,气势也不由得减弱几分。只是他额上的红色印记,仿佛明显了一些。我看着他,紧张得屁股都不敢挪一下。
    一切都很美好,只是在快到苏家的时候碰到了诸吾以及一干极寒圣地弟子。
    “师弟,要去哪里?”
    “师兄。”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冷漠却不显无礼,“去未夕。”
    诸吾下马,表情凝重:“不是说好比完论剑大会再去么?你知道大家现在在说你什么么?说你落荒而逃,说你害怕输给白离未!”
    “哦?”他依旧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那样子甚至有点气人,“论剑大会,还没结束吗?”
    “原本是该结束了,白离未十年来首次现身,轻而易举击败了所有人。不过,茅山、崂山、玉山、北寅宫那些穷徒,偏要找我们的麻烦,说什么击败上一届的魁首才算是真的赢,一定要白离未跟你交手。再加上许多人不愿承认落败,所以一致决定今日的名次作废,明天重新比一场。他们还说……要你给天下人展示圣物的威力。”
    风止息完全不屑地勾勾嘴角。
    诸吾重重叹一口气,继续说:“师弟,我知道你不在乎。但这关乎我们极寒圣地的名誉。是赢是输,总要比过才能服众吧。”
    这时我、夏天和古错已经悄悄地下车了,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不敢插话。
    风止息回头看向我们,像是征询意见。
    征询意见?娘啊我们又荣幸了,又被他重视了。到底是他其实面冷心热呢?还是他真的想要跟我们一起走?
    我忙摆手说:“没关系你们忙你们忙,我们自己去解决我们的事情,你看,拐个弯就到了,我们记得路。”
    风止息点点头,说:“等我。”
    我们三人继续幸福得云里雾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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