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旧意难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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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将皇城渲染得更为庄肃,裴容一身紫衣袍,端身正坐于车乘内,待得随行的小侍监提一句:“相国大人,到了。”见着车夫揽开车帘,方提袍下了车乘。
夜风鼓起裴容衣袖,他定眼看了看眼前景物,才觉到此处并非帝王面臣的庆元殿,而是王宫内的都花御园。裴容侧目而去,冷身问了那侍监:“王上传诏,为何来此?”
“这。。。奴才不知。”那小侍监惧与裴容冷厉,颤声答了话:“是魏公公这么吩咐的,奴才只是规矩办事。”
“相国大人。”正说着,侍监的声音便被打断,裴容抬眼望去,只见满脸堆笑的魏秉忠疾步行来:“陛下正在豫亭等着您呢,请大人快些去吧。”说罢,便横了身旁的侍监一眼,声音虽是压着,也听得出傲了不少:“走吧,还瞎杵着干什么呢!你这没眼力劲儿的东西,生的就是拙劣。”骂罢,又转了笑脸朝裴容躬身,便是扯着侍监朝远处退去。
裴容觑了退去的二人,听了半晌,转步向园中豫亭走去。少顷,便至了亭下。裴容略抬了目光望去,只见亭中四角皆落了灯,将整间小亭笼在光幕之内。烛光混着月光亦然投在亭坐处,同样看着裴容的人的面上,那是张极具威仪与贵气的脸,五官俊逸得恰到好处,这边是当今之主、大澈的王——赢纣。
裴容位提袍侧,踏阶而上,随而恭行拜礼:“臣裴容,叩见陛下。”
“起。”赢纣仍是看他,免了他的礼后不发一言。
裴容应声拜谢后起了身,目光正对上赢纣直投而来的目光,裴容随即微垂了头,一如臣子作风:“不知王上夜诏,欲为何事?”
赢纣微眯起眸子,轻嗤半分,良久,方沉沉开口:“何事?孤也不知何事。”言罢,眸中闪过一点怒气,声色愈沉:“不如丞相替孤想想,今日宣召,所谓何事?”
裴容听得赢纣的话,轻拧眉骨,续言道:“恕臣愚钝,望陛下明鉴。”
“怀书。”年轻的帝王自椅上而起,缓步走于裴容面前,负手站定:“孤少时与你相识,收你为心腹。承大澈国祚后,立你为肱骨之臣,揽一国相权。辅政左右,深信不疑。”半晌,缓出了下句:“你可想过,这是为何?”
“臣蒙陛下圣恩。”裴容知赢纣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也未作旁问,只顺了其意答言,一贯的颂赞:“臣不敢擅自揣测圣意,陛下仁厚贤德,赐臣今日之位,臣自当永效陛下。”
赢纣听得,声音染了几分玩味,俯身靠近裴容面侧,几欲将下颌抵在可裴容肩上:“是不是若孤昏伐无道,识人不清。怀书你便会弃孤而去,敬奉另主?”
入夜的清风卷着赢纣的声音入了裴容耳中,裴容一怔,随而抽身退了两步,心中愈生机惕,正欲跪而出言,却被赢纣上前一把拉住。裴容步伐不稳,向前踉跄两步,便由赢纣紧紧缚在怀中。
“别躲。”分明是请求的言辞,赢纣将裴容牢牢抵在怀里,声音却是不可抗拒的威仪:“孤信你不会,亦不允许你会。”
“王上!”裴容鼻息间满是赢纣身周淡淡龙延香味,震惊之下,便是发了狠地挣开。赢纣被裴容挣脱的双手猛地推开,向后一退,再抬眼时,便见了裴容早在一尺处跪下,俯首请罪:“臣有犯天威,罔乱礼道,罪当万死!”
赢纣本就冷峻的面上怒气愈盛,怒目喝到:“为何要躲?为何孤就不行!你同孤甘苦七载,孤视你为心头至重,便是敌不过他沈靖一面?!同孤便是罔乱礼道,那同他沈靖,便是顺理成章了?”
“臣与沈将军,并无过甚之举。”赢纣的怒动得奇怪,方才所举更是荒诞,裴容来不及细想,但话至如此,他也略明了一二,但终究难以置信:“诚如陛下所言,臣与沈将军不过一面之交。臣实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赢纣冷笑一声,直将他的话当作为沈靖的开脱之词,看着裴容便是愈发懊恼。他赢纣渴慕了七年的人,难不成一朝之间便被人横刀相夺?他不信,天下之大,还有谁能有如此本事,在他赢纣的手中抢人。
“哦?”赢纣回身自椅侧执起一卷画轴,重重掷在裴容面前:“不知孤所言何意?你看这是什么!”
画轴滚散出半幅画像,正是今次沈靖替他束发的景象。周遭梨花四落,那是个极其刁钻而有精细的角度,倒正像了沈靖在欲拥裴容入怀之前,一阵亲昵的耳鬓厮磨。裴容看画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下去,数年来他虽知皇帝眼线四布于王都之内,倒从未料及他竟盯到自个儿身上来了。偌大相府,若不是全天受人监视,且皆是云集高手。遑论在如此时候,既受名监视,竟还有闲心将他二人画了下来。裴容收了目神,正声回道:“臣行路不慎,被院中梨枝挂了发带,得沈将军解围。行举略是不妥,臣自深觉有愧。但与沈将军间,仅为如此,再无其他。此像之意甚为荒诞,作画者不知,是何居心。臣蒙天恩得为近臣,沈将军衷心为国,亦无二心,共侍我主,殊不知,陛下因何生疑?”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令赢纣怒意更盛。若他裴容有一句安抚之言,他或也就此作罢,不再为论。但赢纣未料到,裴容非但没有半句好言,反是处处护着沈靖周全。赢纣上千两步,低眸看向裴容,语调染了半分疑惑,透显淡淡的苦涩:“他有什么好。”
“保家卫国,杀伐战外。护我朝子民之周全,卫陛下社稷之安稳。群臣皆赞,受民亲戴,忠于主上,安于朝邦。”裴容觑眼面前玄衣一角,面色如常慨然而道:“并无不当之处。”
“孤为天下之主,还不比他?”赢纣不由苦笑,言语皆是不屑,他并不在乎言语之失。沈靖对他而言,诚如蝼蚁般,不足为道。
“陛下为天下之主,何人能及。”裴容稳声而道,言辞铿锵。
赢纣沉默了会儿,俯身扶起裴容。清冷的月色投在二人身周,落下大片阴霾。赢纣抬手抚上裴容的脸,良久,道:“如此,孤即得天下,亦要得你。”
裴容微微怔了征,再退两步,定定望着赢纣虚抬在空中的手,道:“君臣之道自古不更,臣事陛下左右。非侍陛下左右。”
“怀书。”赢纣收回了手,负手而立,眼中是一片化不开的温柔。出口的言语却如利刃般,向裴容呼啸而去:“在这世上,还未曾有孤得不到的东西。孤纵是弃了天下,也不会弃你。而孤如今得了天下,你,尤是不能不得。”
裴容眼中闪过一抹阴鸷,顾不得什么周德礼法,躬身拜退。行至阶下,却又回头,看着亭中烛火暗了暗,将赢纣笼在一片黑暗之中。裴容沉默片刻,背身而离,终不回顾。
暗处,年轻的君王拾起地上散落的画卷,展于亭中石桌上,借着空中朗月的落辉细看画上二人。半刻,赢纣横执画卷猛然一扯,只听一阵清冽的纸破声,赢纣顿了稍许,回身将残卷猛砸于亭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