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对落风的心思不理解，但对手下两个书僮的卿卿我我还是清楚的。不过，他就当没看见。
    几天后，思玉、杜清、秦雪、王川都来辞行，思玉一行差不多是什么都没捞到，杜清倒说他发现现在的世道，开酒楼不如当盐商，当盐商不如谋造反。也说白了，他们此行，倒不是为了揭发马三，而是想要得到他们收藏到宝藏，奈何他们太奸滑了。
    唐秋笑笑，说从马三身上赚到什么，无异于与虎谋皮，又问思玉为什么急于回去。
    思玉不语，杜清代答是杜老爷催他回去成亲，说他反正乡试是中不了了，还是先娶个老婆，生个儿子好好教才是正经。
    提起嫁娶一事，席上的人面面相觑，按说这些人都是得意的，但都没有娶亲。杜清说自己没有父母逼迫，乐得自在。
    秦雪本想调侃唐秋几句，但想想自己也差不多，就止了口。王川反问唐秋有什么打算，上次徐阶所说的王侍郎的女儿的事情有着落了没有。
    唐秋说经过这么一闹，肯定吹了，而且，从徐阶的口气上来看，王侍郎似乎又看上秦雪了。
    秦雪笑了，看来自己还是比唐秋厉害的，说自己也只能拒绝了，因为他也要到东南一带任职了。虽然说还是在危险的地方，但说到底还是升官了，唐秋还是恭喜他了。
    至于王川，也不知为什么，已经跟了秦雪，放弃了自己可能的，更大的发展。
    好不容易相聚，就发生这么多事，中间一段时间还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等一切平静下来，又是分离。
    唐秋问秦雪能不能再拖几天，过几天自己也要上书，请求回乡，理由是刘夏染病，要去侍疾，秦雪也可以以探病的理由，再到南水看看。
    秦雪摇摇头，苏州一带发生叛乱，如果自己不快速到自己管辖的地方安抚民心，恐怕会收到影响，所以，明天就要走了。至于刘先生，只能让唐秋代为问候了。
    听了他的话，唐秋肃然起敬，做一个读书人，做一个捧着朝廷俸禄的官员，就该像他那样。自己也有像他一样的理想，到现在却只求安稳。
    秦雪还是坚持马三把唐秋带坏的观点，思玉却说唐秋本性就差，好色好财，善于投机。说得唐秋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一群人说说吃吃，直到日暮，正要散席，却有一道圣旨传来，唐秋接了，是把他从刑部调往工部。工部是严世蕃的大本营，他差不多也就知道是谁在操纵这一切了。
    秦雪问唐秋的意思，思玉笑说唐秋又找着一个不安全的靠山。
    唐秋笑骂思玉，到了这年纪，嘴皮还不老实，该有个女人管着了。至于自己，决意回南水了。
    第二天，送别完秦雪和思玉，唐秋就向皇帝呈了辞官的策子，细细地阐明原因，他自己读着的感觉不错，特别有李密写的陈情表的感觉。人家的祖母和他还有血缘关系，刘夏和自己无亲无故，却能抚养自己长大，教自己学问，其恩大于父母。
    早上上的表，到了下午，宫里就来了小太监传他进宫，皇帝召见。唐秋穿好衣帽，带着两个书僮就去了。
    依旧是那间养心殿，公公进去报告，唐秋在门口等待，正看到牡丹从里面出来。唐秋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故人打招呼，反而是牡丹先冲他一笑，问道：“唐大人近日可好？”
    “也就这样，阁下呢？”
    “一直不好。”
    “对不起，连累你了……”
    “哈哈，唐大人说笑了……若是那一抹笑留在当铺，终究不过是要让人估价的，若留在宫中，该是无价之宝了。”牡丹的声音听不出是悲是喜。
    这时，公公出来请唐秋进去，他跟了进去，到了皇帝的寝间，见过礼后，皇帝赐坐，唐秋谢恩坐下。
    皇帝打量唐秋良久，说道：“是比刚进宫那时候老成多了。”
    “微臣多谢皇上评点。”
    “唐秋啊，你很让朕失望。”皇帝的声音沙哑。
    唐秋起身跪下，“微臣求皇上恕罪。”
    “恕罪？你有何罪？”
    “有负圣恩，愧捧俸禄。”
    “说来说去还是套话，终究只是个年轻人，算了，不为难你。”
    “微臣谢主隆恩。”
    “你可知道篱东去哪里了？”皇帝问。
    “微臣不知，但是他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一定会出现的。”
    皇帝笑了，“不活在世上，难道还成仙了不成？”
    “只怕篱东道长的修行还不够。”唐秋这话是真心的。
    “成仙……修行，当初，朕第一眼看到篱东的时候就以为这是上人下凡，能把道服穿得飘逸洒脱的，他是第一个。那时候，朕叫人从背后偷偷摘下他的面具，却被他发现了，他见如此，倒是自己脱掉面具，他还是一样脱俗，只有当朕看到他脸上的伤疤时，才觉得他也是一个普通人。”
    唐秋道：“篱东道长只是一个不普通的普通人。”
    皇帝并不理他的话，自嘲地笑一声，“你看，到后来，朕明白即使只是一条疤痕，他也是拿来骗人的……刻咳……”
    “皇上保重龙体，切莫伤了身子。”
    “算了，准你离开吧，估计你也不喜欢处理政事，就到学府里做个教授，再授个博士，你当读书人算到头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悲哀，想是替唐秋悲哀。
    “谢主隆恩！”唐秋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皇帝又留唐秋说几句话，就让他离开了。
    从宫里出来，唐秋就让拾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拾草拿了一本账簿，对唐秋计算道：“大人来京城一趟，几乎掏空了家里的所有，然后又是空手而归，太亏了。”
    唐秋笑道：“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就当来京城游玩，长长见识。”
    又不是你自己的钱，当然不心疼了，落风在旁边默默替马三可惜，“房租退回了一半，加上大人的几两俸禄，还有皇上赏赐的几匹布，再当掉不能带回去的物品，估计刚好够我们回去。”
    经落风提醒，唐秋才想到还有盘缠一事，问：“这个刚好够是够租一辆船，还是够搭便船回家？”
    落风算道：“从这里出发，只能先有陆路，按照现在的财力，我们还可以叫一辆驴车，然后在津梁转水路，租一艘小船。”
    唐秋道：“驴车？我受不了，有其他办法吗？”
    落风想了想，道：“也可以叫马车，但是，这样的话，水路就要找人同舟，或者借商船回去。”
    唐秋还是不太满意，来的时候也不见狼狈，走的时候……
    看唐秋不满意，落风又出主意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大人现在怎么说都是府里的教授，沿路多去拜访一些富贵官宦人家，打打秋风，坑个一二百两银子过来，日子就肯定滋润很多。”
    唐秋……我像是这么没有节操的人？
    “呀呀呀！小唐要走了，我在朝廷里又该寂寞了。”门口传来严世蕃的声音，唐秋都懒得抬头看他。
    “小唐是不是因为不想在工部和我一起做事？”严世蕃问。
    “严大人多虑了，我是因为家师染疾，必须照顾。”唐秋回答。
    严世蕃显然不相信，但也不愿意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把折扇，上面有严世蕃亲笔题的一首诗，递给唐秋，道：“这个就当是临别赠物，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小相你也太悭吝了，送几两银子当路费也比这个实用。”唐秋抱怨。
    严世蕃笑道：“你把这扇子挂在轿子前面或船头，我保证，会有很多人给你送钱。”
    唐秋……
    说了几句闲话，唐秋就打发了严世蕃，再去拜别钱通政，徐阶等人，就离开了京城。
    唐秋的人缘还算不错，混得也乖，走的那天，不少人来送别，唐秋看着这些还要在这里呆下去的人，竟有几分同情。
    马儿不快不慢地跑着，渐渐远离京都，唐秋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踏上这一片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