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低頭進了醫院大廳，避開往來陌生人驚異的目光，不需任何指引，許家安熟稔走向側邊長廊盡頭陰暗的訪客電梯。
    在一片商業化走向，連醫院也逐漸改建得如同渡假飯店般豪華，卻唯獨漏了這間教學醫院似的，任它立於時間之外未曾改變分毫，十年前電梯按鍵面板旁敲去一角的綠色瓷磚，十年後依舊淒涼殘缺著。
    一切一切許家安再熟悉不過，曾經很長段時間他在這兒受盡煎熬。
    只有兩個人，于聖曜跟在許家安身後進了電梯，按下樓層鍵後靜靜看了他一眼。知道不是開口問的時機，然而疑惑占滿每分思緒，不過兩天未見，眼前這放在心上四年的人，散發的氣息竟和以往完全不同。
    儘管身形更顯纖弱，面色越發蒼白，觸目所及身上還盡是些細細碎碎的擦痕。
    …視線始終無法自他唇上的咬痕移開。
    「這些傷怎麼回事？」于聖曜沒敢再伸手，對著離他只有一步距離卻顯得如此遙遠的許家安輕聲問道。
    「學長一直沒回去？」像忽然想起來，許家安皺著眉望向于聖曜，似乎沒聽見方才的問題。
    總覺得抬頭看向他的眼裡少了什麼，于聖曜暗自嘆息。「他就這麼跪在那兒…而你又整晚聯絡不上…」本要接著問許家安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事，想想還是作罷。
    他這位旁人看起來溫順柔和的學弟，實際上私下個性倔將任性得可以，若早上電話裡不肯說，現在必定也問不出所以然。
    聽見于聖曜這番無心怨懟，許家安充滿歉意點點頭。「對不起，麻煩你了。」
    這反倒讓于聖曜一陣難受，不禁帶著一絲苦笑悵然說道：「跟我還客氣什麼。」
    許家安靜靜看著電梯上不斷跳動的數字沒再接話。
    就算心思再單純，認識初期完全沒多做它想，這麼些年下來，許家安又豈會不明白于聖曜對他那份超乎友誼的特殊感情？然而別說許家安有心時這事絕無可能，更何況他從頭到尾當于聖曜單單是位值得尊敬的兄長。
    電梯門才打開許家安便頭也不回走了出去，心上知道這隱晦推拒了四年的情感終得做個了斷，但現下有更讓他傷神的事得解決。
    才轉個彎，長廊盡頭病房前就見著那副搖搖欲墜吃力跪著的瘦弱背影。
    許家安呼吸一窒。
    輕輕走到那人身後蹲了下來，撫了撫他散亂的髮。「家平…」語氣裡全是心疼。
    跪著的人倏地回過頭看他。
    和許家安幾乎完全相似同樣美麗的一張臉，只是多了份委屈隱忍的滄桑，和一夜淚水交織的狼狽痕跡…這護他疼他大上他整整十歲的哥哥，其實內心比許家安還脆弱易傷。
    卻總強撐著意志站在他身前。
    「你…」視線對焦後許家平驚恐的瞪大眼，忽然用力捧起許家安臉龐，又執起他傷痕累累的手腕瞧。「怎麼回事！？你…」
    「沒事的…」
    明白他擔心的是什麼，許家安跪著環抱起全身不住瑟瑟顫抖的哥哥，輕拍他的背，實在不願往日陰影再傷他分毫。
    「昨晚出去一不留神跌傷了，手機跟著摔壞所以沒接上你電話…」雖然和事實有些出入，但也稱不上說謊。
    然而于聖曜仍覺得許家安傷得不尋常，加上方才車上那人…對於現在完全無法掌握許家安身邊的人事物感到異常不安。
    許家安則根本沒心思理會于聖曜探詢的眼神，架著只高上他些許的許家平想將他扶起來，卻被奮力躲開。
    「竟然瞞著我…」看向許家安的眼裡充滿哀傷。
    卻又立刻在許家安毫無情緒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閉上眼點點頭，憤憤然說道：「很好…魏旭揚是吧…」
    許家安支撐著那因激動起伏不定的肩頭，斟酌該如何開口才不會將一切拉回原點，自從十年前的意外後就不曾為自己活過一天卑微可憐的哥哥，許家安無論如何也要阻止他步上那人抑鬱而終的後塵。
    「你又怎不明白他這麼做的原因？」深深看進許家平眼底。「之前為你受的，現在這錯算得上什麼…」
    單單只是陳述事實，許家安不帶多餘情感，許家平卻在聽聞後如遭重擊目光空洞，終究痛苦抓著胸前衣衫蜷縮著低聲啜泣起來。
    輕撫許家平顫抖的背脊，抬頭見魏旭揚輕喘著氣站在于聖曜身後不遠處，下巴泛青衣著淩亂，剛毅的臉上不見幾天前的意氣風發，只剩面對再次失去心愛之人的驚慌恐懼。
    許家安輕聲嘆息。愛情啊…這輩子他怕是沒機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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