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旁，空著沒有半雙鞋的鞋櫃上，小小的粉紅色禮物袋此刻正直挺挺驕傲站立著，那是它千辛萬苦打敗眾家對手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位置。
    最後選定一家小型商城走進去的許家安，就像丟入湖中鱷魚群的一塊鮮肉，激起一波波驚天動地的水花。
    再習以為常仍覺得辛苦。
    一個人的個性大部份先天上已決定，許家安了解後天環境又能使它更加深刻多少。
    讀書時面對的不外乎課業，住在家中且刻意保持的低調，讓他心境尚能維持基本的平靜簡單，畢業後出社會接觸的人多，就算選擇的工作和一般人比起來相對隔絕獨立，仍無法避免因交際而發展的枝枝節節，於是經過這些日子，許家安越發想將自己封閉起來。
    知道這樣不好，但仍嫌年輕的心找不出自我調適的方法。
    總之先應付今晚的事再說吧！就算煩惱，現在也輪不到煩惱自己心裡的這些小情緒。
    見時間差不多該出門，抓起丟在一旁的手機準備起身，它卻突然在手心裡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下意識背脊瞬間僵直…
    明明迫切的期待回應，又因著現實兩難而陷入猶豫，空空蕩蕩安靜的套房內，不斷重復循環的鈴聲聽來分外詭異。
    定神看是熟悉的號碼，許家安心一涼卻又不禁鬆口氣，悵然中按下通話鍵。
    「許家安？」或許等太久，一接通就傳來對方急切的聲音。
    「是你嗎？許家安？」沒等他答應又急忙問。
    是同校大他三屆別科系的學長陸明睿，從大學剛入學到現在畢業快一年，也只有他一直和許家安保持著聯繫。
    「嗯，我在。」許家安淡淡道：「有事嗎？學長。」
    聽見他聲音對方安靜下來。
    大概知道會被問些什麼，許家安不想催促，手支在膝上撐著頭索性閉上眼休息。
    「你…在幹嘛…？」問的很小心。「休息了？」
    「沒，準備出去。」
    「這麼晚出去？」下意識脫口而出。
    許家安不說話。
    似乎察覺出有些唐突，陸明睿頓了頓：「剛從醫院看了你媽回來，他們說你今天沒去？」
    「是。」這次答得很快。
    然後陷入長而奇怪的沈默。
    許家安心裡有些為他難過，過陣子只好淡淡的說：「明天二姨從南部上來和大姨輪替，她們要我休息幾天。」
    「這樣嗎…」陸明睿那兒似想了想。「你現在…」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到底是住那兒？」
    套房裡單亮著床頭一盞檯燈，昏黃微弱的光影，映出鏡中一張凝結冰雪似的臉。傳送的電波再微弱，遠在數里外執話筒的人也能覺出那一陣陣寒氣。
    「不想說也沒關係。」像習慣了他這樣冷淡的個性，陸明睿語氣裡很是包容。「只是想你身體…」感覺不對於是停了停。「…怕你來回醫院不方便，想如果順路，我上下班可以順道接送你。」
    「謝謝學長，不用麻煩了。」維持多年來一貫的禮貌，許家安回答得沒有一絲情緒。
    只是光線若再亮些，就能抓住在聽到某句話時他臉上瞬間閃過的細微表情，是驕傲和自尊拴不住的痛，連自己也沒發覺。
    「明天會過去嗎？」陸明睿沒介意他刻意的生分，仍關心的問。
    「不一定。」想著今天浪費了一下午，許家安真的很需要更多時間讓身心適當休息，以及解決手上拖了好些時日的工作，但想了想最後還是說道：「也許晚一點吧…」
    「那好，我下了班過去找你，順便一起吃飯？」
    「嗯。」無所謂應著。已沒心思顧及內心最柔軟部份孵化出的善意。「要出門了，掛了。」關掉床頭的檯燈站起身。
    「等等！許家安…」陸明睿低喊。
    越過玻璃窗，適應黑暗的視線在遠處漸漸聚焦。
    「他…還沒找到人嗎…？」終於觸及所有事情的原點，陸明睿善意的關懷，卻像利劍一樣劃開這幾天才稍結了痂的傷口。
    許家安深吸口氣，靜靜倚在窗前，手指尖傳來莫名的刺痛。
    「沒事，不用擔心。」許家安淡淡說道：「暫時先這樣吧！」心想如果可以，一輩子這樣也沒關係…
    陸明睿輕聲說：「嗯。那你…等會兒出去小心點。」
    人總是這樣，就算設了層層封鎖，在沒收到明確警告之前，無論如何也想試試自己能跨入禁區多遠。
    許家安皺起眉。
    「…明天見。」似察覺出他的不快，陸明睿訕訕的說。
    「學長。」收線前許家安叫住他。「若他聯繫你…」
    「我明白，」陸明睿嘆口氣。「我不會插手的。」
    掛上電話許家安動也不動。
    遠方幽暗魅惑的光，似牽引糾纏最深處的靈魂，怎麼也無法閉上眼，許家安感到害怕，又覺得若奮不顧身向那光墜落…或許自己能得到一些些救贖？
    搖搖頭，提了禮物匆匆帶上門，怕是要遲到了吧！他想。
    窗外，暗夜中一抹深深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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