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祸  第九章 遗思 (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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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样的行为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惟独她一人被绑在人群的最末尾,等待越来越近的死亡。她不敢再转过头去,但双手被绑住,无法抬起捂着双耳,声声的惨叫仍旧清晰的传入心中。
    偶尔有几个村民说自己见过那图案,得到了稍微长久些的生命,但只是那黑衣人问出第二个问题的时间:“在哪看到的?”
    花瓶上,村长的家中,树林中的岩石上。这样的回答依旧被杀手一刀毙命。
    王媒婆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在惨叫声中飞速流逝,她只希望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至少在死前,让她再见见儿子。不,不行,儿子不能来这儿。她忽然想起今天读到的那封信,他明日便能回到村里。
    王媒婆有些惊恐,不能让他那么快回来,千万不能。
    就在她思索着这些事的时候,一阵剧痛传来,她被人揪着头发转过身去。眼前是那副让她恐惧的画,她愣愣的抬头看了看那些蒙着眼的黑衣人。以及,他身后已经堆成了小丘的尸体。
    “不知道,就死。”那刺客开口慢吞吞的说道,声音冰冷得无一丝人气。
    王媒婆强定下自己的心神,双眼不去看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神,而留在那幅画上。画卷上深浅不一的线条,杂乱无章的不满了整张纸。若是从未见过那图案的人,必然对这幅画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见过。王媒婆的眼神停留下了画卷右下角不起眼的一个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图案,被打量的黑色线条所遮掩,但只要见过那个图案一次,便能认出。
    那黑衣人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妇人,这是他第二次露出这个眼神。第一次是因为操控意识的药对她没有作用,第二次是她居然见过这个这个印记。这妇人其貌不扬,除了浑身散发出令人恶心的浓重香粉味,他完全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什么地方出现的?”他问道。
    “人的背上……”王媒婆颤抖着声音说道,她想起那人眼上蒙着布条子,还是能看到的精致下巴,耳中传出谧光温柔的声音,心中有什么东西窜了上来,让她接下来的话全部哽住了。
    但这个答案,却显然已经达到了黑衣人的要求。
    “带她去祭司那儿。”
    她被带到了附近临时搭建的一个小帐篷里,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帐篷的缝隙包裹得很紧实,连外头的月光都无法照进来。王媒婆被送入时,掀开布帘的那一瞬带入的银光,也一如被里面的黑暗吸收了一般,一寸都无法照入。
    她被推了进去,然后陷入了让她恐慌的黑暗。她甚至连刚刚只离自己两步远的入口都找不到。她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退,挪了好长一段距离,却怎么都触不到边缘的位置。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被那黑衣人推了一把,所以因为冲力的关系,只往前行了两步。而刚刚她移动的距离,绝对已经超过了自己进来时迈出的距离。为什么还没到出口,为什么……
    黑暗的深处,沉重的锁链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她愣了下来,听着那重物拖地的声音,黑暗中似是有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人带着重重的镣铐,每走一步,便有锁链相互击打的响声,与他身后,脚镣拖过地面,与沙子发出的摩擦声。
    “你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么?”王媒婆问道,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能让她离开现在的困境,但若这答案是肯定的,她对于此刻黑暗的恐惧,便能轻上一分。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似在嘲笑她无知的问题。
    于是,她又问上了一句:“是的对么?你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不然怎么会带着一身的镣铐。”
    “带着镣铐的原因有许多种,并不是受困于他人的人才会带着镣铐,也许是因为这个人认为自己罪无可恕所以才给自己带上镣铐的。”那人说道,声音有些轻,漂在半空中不落的虚浮感,但从声音中心来,似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你是……”她其实并不想再问出答案,但嘴上却总是比自己的思绪快上一步。
    “罪魁,才会带上最沉重的镣铐,才能承受最多的杀孽。”
    “你是……”
    “外面已堆积成山的尸体,都是我吩咐人杀死的。”那人挺耐心的回答道,锁链声已到了王媒婆的跟前,那铁链相撞的声音,耳边清晰无比。
    王媒婆此时再想退后,却怎么都摆脱不了这锁链的声音。
    “放弃吧。”那人说道,“你无论再怎样移动,都是在帐篷内。这帐篷很小,你已经贴到了它的壁上,再走,当然是不行的。”
    “……我不想死……”
    “说出我想知道的,你便能不死。”
    王媒婆脑海中又闪过那两人的脸孔,若是没有那件事,她可能会说出来。但是,经过了那件事,她却犹豫了。
    那天,她因为知道拿不到媒钱,便在等茫词回来的那天,去他的屋子里,找值钱的东西。她忙活了那么久,却一分钱都赚不到,她觉得不公平,她一定要拿到银子。就算赵家不给,她也要从茫词这儿拿到些东西。他只是一个瞎子,他闹不出什么事情来。她那时,是这样想的。于是,她拿走了茫词所有的银子,她掂着那钱袋的分量,没想到一个瞎子,会有那么多的钱。
    之后,茫词似是真的没发现,也没来找她。
    她收到了儿子托人带来的信,他身上的盘缠不够了。她赶紧拿上所有的银子,托了熟人,帮他带到京城去给儿子用。可那人第一次看到她有那么多的钱,起了贪财的心思,竟跟她索取高额的路费。王媒婆紧紧握着那袋银子,忽然间不知道交给谁才好。她怕这人会在路上吞了她所有的钱,然后再回来告诉她,银子已经交给了儿子。
    手中忽然一轻,是银子被夺了去。
    王媒婆转身回头去抢,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王媒婆,你这么有钱出来给人说什么媒啊,难道是兴趣爱好啊?”茫词上下抛着那袋银子说道,“这银子闻起来好像有些熟悉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它们。”
    茫词装模作样的歪着脑袋想着,脸上却是一副怎么都想不出来的表情。
    王媒婆张了张嘴:“我……”
    歉意的话还未说出来,那袋银子又回到了她手上,王媒婆拿着银子愣在那儿。
    “你要不去找那当铺的掌柜吧,谧光在附近开了个小摊,你要是觉得自己拜托不了,让他帮你去说,他说的话那掌柜应该会帮忙吧。那掌柜要去城里接个人,你看看能不能托他帮你找个熟人送了这银子。人家是有钱的大户人家,才不会看到这点银子就想抱在自己怀里不放手。简直跟没见过钱似的!”
    茫词说了一大通话,便转身走了。那熟人知道茫词在骂人,这会儿也赚不到路费了,气得边骂着便追着那瞎子去。但从后面看着他也走得不快,却是怎么都追不上。
    王媒婆揉了揉眼睛,去了当铺的掌柜那儿。那掌柜听她是茫词叫来的,便也答应了,跟她要了点车马费,算是给送钱的人的报酬。价格合理,王媒婆也答应。第二天,掌柜便托了人去,回来时还给她带了儿子的信。
    王媒婆对那两人本就心中有愧,这次虽是死到临头,但那印记是在茫词的背上,若是自己说出来。那两人,岂不是也会跟外头那些村人一样,变成一具尸体?
    这让她犹豫了。
    那带着锁链的人,听到她没了声音,也看了出来。但她这样不说,倒是透露了另外一项信息。那就是眼前这妇人,不仅仅是认识那人而已,也可能是熟识的。这样一来,能从她嘴里得到的讯息,便不止是那个印记而已。
    那人便也不催他,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根火折子一样的东西。王媒婆只看到那东西的顶端散发着火光,但那光是蓝色的。他拿那火折子点亮了一根蜡烛,那蜡烛在点亮的瞬间,窜出了半尺高的火焰。接着整个帐篷内部都亮了起来。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的王媒婆有些不适应这样忽然的光亮,眼前一花,等适应过来,看到自己正坐在地上。这的确是个小帐篷,空间狭小,只放了一张矮桌,一席竹垫。身前一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微微弯着腰看着她,他的双手双脚都带着黑色的铁链,每一节链上都刻满了符咒似的文字。那人脸上带着一块比他皮肤稍微黑上一些的面具,也是皮的,看不出是什么皮质,只挡了上半边脸。那面具左脸的位置刻了许多文字,那字隐约能辨别应是墨刑留下的文字。
    王媒婆睁大了双眼看着那面具:“人皮……”
    “哈,不错,你这妇人真有意思。我还以为,村野的妇人,应该是什么都不懂才对。”那人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陈旧的龟壳来,双手捂着摇了摇,在王媒婆跟前洒下几枚铜钱,“原来是有个读书的儿子,真不错。不过……”
    那人顿了顿,朝着外头的方向看去。
    “闲话我与你说了不少,但正事你还一个字都未告诉我。这样的话,便怪不得我了。”
    王媒婆看不懂那些地上的铜钱,只得抬头看他。
    “你的那个很有出息的儿子,已经快要与你团聚了,只差三十步,你先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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