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蛰龙惊眠,啸动千山 第三十六回:古墓浮屠夜两重,龙困梵轮木沉香(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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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古墓浮屠夜两重,龙困梵轮木沉香(校改)
狭窄的墓道由南向北,一路倾斜而下。路旁骨架累累,堆叠成坡,在众人的踩踏之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骸骨的头颅规整地摆在道路两旁的壁龛前,三个一叠,五个一垒,阴森森地尤为瘆人。
一切皆在火把的照耀下看得分明,而愈往前行,尸骨愈是密集,到了后来,完全没了落脚之处。有几具尸骨甚至被嵌进墙里,只伸出一截指骨,指着过往”行人”。
殉葬坑诡异的气氛迫得人喘不上气,队伍中本来还有几声交谈,待到后来,只能闻见粗浊的喘息。看来即便是江湖豪侠,也有紧张害怕的时候。
木风信手捧起一只头骨,启唇轻叹:“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舆马女乐皆具……”殉葬之说,古来有之,殉者贵至嫔妃,下至工匠,其手段之残酷,令人发指。而今,这个墓道内的尸体,又岂止百具?
见木风脸色不愉,段素真适时凑上:“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使用活人殉葬,太有失仁道了。”
木风看了他一眼,将头骨放回壁龛。
自从进入古墓,段素真便不遗余力地游说他同自己共赴大理,此际见对方稍稍假以辞色,立时便滔滔不绝地说道:“大理国地广人庶,景色怡人,而我段氏向以儒治国,以佛治心,杜公子若肯随我回去,待我继位之后……”
来不及将后话道出口,前方便传来骚动声,有人欣喜若狂地叫道:“赤霞草!”“真是赤霞草,没错!”
只片刻间,那声音又转为惊疑:“怎么这草一摘下就枯了?”
木风微露疑色,吩咐阮天钧前去查探。
段素真也觉得奇怪,遣了几名侍从跟去。待阮天钧走远,便乘隙又来纠缠木风。木风折扇一张,斜睨他道:“世子不去摘赤霞草,老看着我作甚么,我又换不来舍利子。”
凤目微眄,端得是风致嫣然,距离这张脸庞如此之近,段素真岂能心如止水,神魂一荡,已搂住他的腰身:“你也听见了,那草入手即枯,定是假的,况且舍利子怎及得上绝色佳人,杜公子若肯随我回去大理,舍利子我便放弃了又如何。”说着倾身靠前,要去摸他脸颊,忽感左臂僵麻,原来不知不觉中,左手脉门已被对方牢牢扣住。
木风拽过他的左臂反剪到身后,用力推向墙头:“世子真是痴子,可惜杜某心有所属,世子一番心意,怕要辜负了。”
他口气轻描淡写,手里的力道却半点不含糊。段素真身为天潢贵胄,享尽尊荣,何曾受过这等对待,叫道:“放……放开!”一抬眼,恰对上壁前两只空洞洞的眼窝,不由失声惊叫。
大理世子不谙武艺,木风施以薄惩,便即放手,段素真一屁股摔在地下,揉着酸疼手臂,满脸忌惮地盯着他。虽不敢再有任何轻薄举动,但仍不死心,抬了下巴道:“杜公子属意之人,为何不见他陪你一道进来?”
听他提起此事,木风沉下脸,不言不语地转过身去。
才一转身,一枚暗器不知发自何处,嗖地向他背心袭来。这一下全然猝不及防,木风察觉到时,暗器已贴近身后。
阮天钧脸色刷白,惊呼道:“公子!”
墓道狭隘,无处闪避,危急时刻,木风只感觉腰上一紧,被人扑倒在地,下颚被人捏起,头顶上一个声音训斥道:“你发甚么呆?不知道自己的仇家多么?”
夜翎忍着怒气,如此质问。
木风揉了揉额头,拾起暗器放在掌心中打量。这是一枚打磨得十分锋利的柳叶镖,中脊稍厚,双刃极薄,刀柄上系着红绸,衬着银光熠熠的刀刃,极是精致漂亮。
看过几眼,木风心中已有了计较,可夜翎被他压在身下,却十分不自在,提醒他道:“这是第一回,尚余两回,你好自为之!”
木风却狡猾一笑,伸手将他按住:“接下来,请夜堡主随我一道走。”
见他得寸进尺,夜翎黑下脸,一把将他推开:“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立场!”挎上弓箭,头也不回地走开。
木风撇撇嘴,把暗器收入腰囊。
阮天钧忧心道:“公子,没伤着罢?”
木风摇了摇头,见他手里攥着一株枯草,疑道:“这是……?”
阮天钧向他摊开手掌,一株枯萎的草药静静躺在他掌心之中。茎萼、花叶都蔫成一团,辨不出原来模样。
木风瞧了片刻,拨开人群走到队伍前端,发现殉葬坑已到了尽头,眼前是夯土搭建的祭台,供奉的果品历经百年,已化作尘土,只有四周的花草依然开得如火似荼,散发着蓬勃生机。
花茎长约一尺,叶布细茸,色似朝霞,走近看时,发现其与软羊皮中描述的赤霞草极为相似,折下细看,目睹娇嫩的花枝在手中迅速枯萎,登时明白过来——难怪那些人能进来古墓,却带不走赤霞草。
空见宝山却只能干瞪着眼,脾气最为暴躁的巴图当场便斥骂出声:“这左贤王该不是耍我们大家夥罢?”
他一开腔,立即引得众人响应,一时间斥责谩骂之声此起彼伏,有人扬言去找左贤王问个清楚,更多人则不甘心就此空手而归,走进一旁的墓道。
木风并不急着离开,复蹲下身,捏起一撮泥土放在掌心里。他微微一愣,只觉得泥土的温度几乎接近冰雪。
“你也发现了。”思量间,身边挨近一人,正是夜翎。
木风观察四周,低声道:“这里的泥土与其它地方不同。”墓道中逼仄阴湿,却并不寒冷,祭台周围的泥土却冷成那样,显是被人布下阵法。由此推断,那赤霞草必喜阴寒,离开泥土就会受不了高温,瞬间枯萎。
这一点,只要稍谙阵法之人,皆能猜到,夜翎往祭台处一打量,压低声音道:“是两仪阵。”见木风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问道:“作甚么?”
木风眨了眨眼,凑近他耳边:“夜堡主真不考虑同我一道?你我合作,定能找到破解之法,届时那舍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庞,夜翎心中砰砰直跳,但听其口吻,真挚没见几分,促狭倒占去多数,忿然起身道:“休要作弄我!”
见他避开自己,如避毒蛇猛兽,木风纳闷地摇了摇扇子:“跑甚么,小爷还把你吃了不成。”将扇子插在腰里,查看祭台上的神龛和果盘,将那只青铜炉翻转过来,倒去香灰,一面摸索,一面嘀咕:“奇怪,怎么没有?”
阮天钧不解道:“公子在找甚么。”
木风将青铜炉放回祭台,解释道:“之前那些人顺利进到古墓,却只画下草药的位置而未能将其带出,我就觉得奇怪,现下看来,实非不愿,而是不能,只因他们同我们一样,缺少一样能够将赤霞草带出古墓的关键之物。”
“那是甚么东西?”段素真听了半天,仍是云里雾里。
木风淡淡看了他一眼:“怎么世子还在这里?”
段素真讪笑着凑近:“说好结伴同行,杜公子不走,本世子岂能先行。”正说着话,见阮天钧直盯着自己,眼底的阴鸷,仿能将人灼出个洞来,心道有这煞星在,自己如何有机会接近佳人,不由暗暗叫苦。
木风笑道:“世子一言九鼎,真乃当世人杰。”往前走了两步,回过身来:“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道去寻那关键之物。”
***
不曾料到这半死不活的人忽然睁眼,那人惊得一大跳,像只猴似地窜了开去。等了半晌不见对方有下一步动作,才拍了拍胸脯道:“老子还当你翘掉了,原来还差口气。”抓起食物塞进嘴里,唯恐迟上一步,对方又来夺回。
“你怎么被人打成这幅模样?不该啊,只要你不逃跑、不犯事,监管一般不会虐待奴隶。”这人衣着邋遢,蓬头垢面,一双眼却极为灵动。
“这……是……哪里……”薛辰没力气和他解释,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却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那人被食物噎了下,捶胸顿足,折腾半晌才缓过气来:“你被抓来那么些时日,连这都没搞明白?”
薛辰被掳来数日,不是遭受毒打便是昏迷不醒,哪有工夫考虑自身处境。
见他缄默,那人眼珠子一转,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物:“看在你提供我那么多天食物的份上,我就好心给你提个醒。”
“……一……半。”
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住自己,那人打了个寒颤:“一半就一半,你你你……别瞪老子,怪怕人的。”掰下一小半食物,递到对方嘴边,道:“这里叫作浮屠塔。”
薛辰咬住食物,慢慢嚼碎了,又慢慢吞咽下去,粗糙的食物穿过食道,似刀刮一般。见他吞咽艰难,那人啧了声,从角落里扒拉出一只破瓦罐。
听到瓦罐内晃荡的水声,薛辰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那人将瓦罐凑近他唇边,继续道:“浮屠塔是高昌圣地,也是国师用来祭祀祈福的地方。”
未料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是在这样一个处境之下,薛辰讶异道:“国师……迦南?”
那人忙捂住他的嘴,紧张道:“你不要命了?敢直呼国师名讳!”
高昌国内,国师的地位不喾于皇帝,直呼其名,便等同直呼皇帝名讳,乃是大不敬,他们身为奴隶,比一般人还不如,一旦被人知晓,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没得好下场。
薛辰被他捂住口鼻,呼吸不畅,连连呛咳。那人松了手,严肃道:“今后你若是给人抓去,别怪我没给你提过醒,奴隶最重要的生存之道,就是不能乱讲话。”
若是平日听见这席话,薛辰顶多一笑置之,可如今他失意于情场,冲动之下又废去武功,在人生最落魄的时候,被掳来做了奴隶,心绪几番波动,性情大异于前,已受不得刺激,双目怒瞠,顾不得浑身伤势,张臂向那人扑去。
他蓬头散发,状似疯虎,那人”哎哟”一声,坐倒在地,一时竟忘记躲闪。
幸而薛辰手上、脚下都戴了铐镣,行动受制不说,周身也软绵脱力,这一下扑势虽猛,后劲却不足,砰地一声,身子撞在门上。
路过的监管闻见动静,打开牢门骂道:“又是你!几百鞭子也打你不死,命还挺硬。”点了两名监工,吩咐道:“把他带去二层。”
接着蹲下身,拿鞭子拍打薛辰满是血污的脸庞:“我倒要瞧瞧,你小子的命到底有多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