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春风一杯酒,星辰几度霜 第三回:佛堂俨为停尸地,沁水险成笛下魂(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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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佛堂俨为停尸地,沁水险成笛下魂(校改)
三人穿过中庭,快步赶往佛堂。
到了门前,如砚抬手将木风拦下:“木公子,此为栖云庄内部之事。”言下之意,你一个外人,就不必掺合了。
他态度强硬,语气却不失恭敬。木风闻言笑了笑,抱臂倚在身旁的楹柱前。
佛堂略显破旧,供奉的佛龛前,只有半截冷烛以及一只掉了漆色的香炉。原来薛辰、薛飞皆非侍佛之人,这间佛堂是为了薛老夫人而建,自从她去世之后,这里便形同虚设了。
如娆的尸体,就停在几只破了棉絮的禅垫之间。
纵然她生前样貌可人,可吊死之人,终究不会赏心悦目。女尸眼珠睁凸,口张舌出,颈下勒痕红紫交于耳后,整张脸凝满青斑。
薛辰看过尸体,问如砚道:“她死时,门外无人把守么?”
如砚低眉垂眼的答道:“有,不过等他们发现有异,人已经死透了。”想了想,补充道:“如娆会几手功夫,寻死时旁人听不见动静,也合情理。”
薛辰踱了个圈子,拾起一截粗绳道:“绳子是谁给她的?”
如砚据实答道:“是我。”见对方目露疑惑,便解释道:“这粗绳是我用来捆绑凶犯的。”
薛辰道:“原来如此。”他仔细查看了尸体,忽然眸光一顿,转瞬又装作若无其事道:“她必定不是主谋,不过这一死,线索也就此中断了。”
转头吩咐道:“尸体就停在此处,夜里不用特意叫人看守,只须锁好门,明日天一亮就去府衙申案。”
如砚应下,按他吩咐照办。这时候,人群渐渐散开,一个少年挣脱身旁的侍婢,扑进了薛辰怀中。
如砚躬身道:“小少爷。”
来人正是薛辰的胞弟薛飞。由于跑得急,一口气还未喘上便问道:“我,我听说有刺客,哥哥伤着没有?”
见对方摇了摇头,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一转眼却又瞧见佛堂里的尸体,惊愕道:“如娆怎么了?”说着就要踏进屋去。
薛辰向如砚一使眼色,如砚立即将屋门掩上,同时向薛飞道:“小少爷,如娆一时间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如娆姐姐她……”薛飞眼中流下泪来,伸手抱住了兄长腰身。
忽然间刮来一阵大风,吹得屋瓦啪啦相撞,檐下的铃铎疯狂掀舞,一阵阵响声不绝。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好容易等到风停,薛飞从薛辰怀里抬起头来道:“好大的风。”
薛辰亦觉奇怪,转头瞧见如砚怔怔站在原地,唤了他两声。
如砚猛然惊醒!这哪里是一阵风,分明是武学高手散发出的惊人杀气!可这杀气来自何处?为何人所发?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勉力定下心神,道:“庄主,这几日不安生,晚上请容如砚守在屋外。”
薛辰想了想,点头应了,接着便领薛飞回屋去歇息。
出了人命案子,酬宴也便不了了之,木风意兴珊阑的回去西厢,梳洗一番后歇下了。
三更时分,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飘入佛堂,在翻看过如娆的尸体之后,迅速从她攥紧的拳头里抽出一块木牌。
月色下,半掌大的木牌色呈紫黑,古朴沉穆。这人瞧了两眼,将其贴身藏好,继而细细查看尸体的指缝、耳后,以及一些细枝末节之处,待一切做完,他将尸体摆回原来的姿势,又替她整了整衣饰,正要起身离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忙翻身滚到香案下。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名男子走进屋子,他越过门槛,径直走到了尸体面前,蹲下身来,抬起尸体的右掌查看,当发现这只手掌中空空如也,又抬起尸体的右掌,却依然是空无一物。
他皱起眉头,似有甚么事想不通,过了一会,只得失望而回。香案下的人影窥见这一幕,微微掀起唇,无声的笑了。
栖云庄在泽州是高门大户,案情呈报上去之后,衙门一大早便有人来了。仵作验过尸体,确认如娆的死因确为自缢。捕头看了看现场,也没发现甚么可疑之处。薛辰留人用了饭,又使了些银子,此案便算结了。
第二日清晨,衙门里有人来传话,说是要去走个过场,他处理完身边一些琐事,便出门去了。
木风起身后,打听到薛辰一早就被叫去衙门,只得晃着折扇,自个儿上街找乐子去了。
晌午,太一酒肆座无隙地。木风在二楼靠窗占了个雅座,一面赏着窗外的残梅新柳,一面听着戏台上的小姑娘咿咿呀呀地唱戏。正听得入味,曲子忽然断了,唱曲的姑娘被人扯下台,和奏曲的老头哭成一团。
拾起落到脚边的银簪子,木风唉声叹气道:“好好听出戏,都要摊上这遭事。”
只见临时搭建的戏台下,一名凶汉揪着姑娘的衣领道:“再不还你爹的赌债,就把你卖去青楼!”
奏曲的老汉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抢回自个儿的闺女,却被那凶汉一脚踹倒。他老泪纵横道:“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就管不住手呢。”
这姑娘虽然穿着简朴,却颇有几分姿色,周围有几个好管闲事的就想替她出头,其中一个说道:“这老头欠你多少银两,你要用人家姑娘抵债?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大汉凶睛倒吊,啪地一声,将佩刀拍在案上:“秦意坊办事,不怕死的就来管上一管!”
秦意坊是附近最有名的赌坊,平日里也做些黑市的买卖,养着好些打手,都是些不好惹的角色。那人闻言,立时便萎了,周遭看客也都别过眼去,不愿淌这浑水。
凶汉正待逞横,一柄折扇忽然伸了过来,搭在他的拳头之上。接着,有个声音懒洋洋地飘了过来:“小爷甚么都怕,就是不怕死,你说这人要是活得憋屈,还不如死了痛快。”
大汉看着眼前的公子哥,道:“就怕你管了闲事,也死得憋屈。”
木风撤回扇子,凉凉地道:“这也就是银子的事,有甚么不敢管。”把拾来的银簪物归原主,姑娘伸手接过,抹去两颊边的泪水,向他轻声道谢。
那凶汉伸手就去捞他的扇子:“臭小子,秦意坊的事你也敢插手!”。
木风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但凡看不顺眼的事,小爷就要管。”
凶汉瞅了他两眼,讥笑道:“就你这模样,难不成还想和我动手?”
木风从腰间解下钱袋,数也不数,直接抛了过去。
凶汉接过来掂了掂,奚落他道:“还道你这油头粉面的小子有多大本事,原来也就是个绣花枕头!啧啧,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行这手英雄救美,也人模狗样的。”说罢携了佩刀,扬长而去。
木风转身坐回窗边,老汉带着闺女又是磕头,又是称谢,他一抛扇子,指向戏台:“将那首踏莎行给爷唱全了。”
二人整了整衣装行头,回去台上继续唱戏。日头往西斜去,酒肆中这段不大不小的插曲,也渐渐引不起人注意了。
沁水源于安泽飞岭,途经太行山,支流阡陌纵横,最大一支入了泽州,称丹河。丹河清波碧浪,婉转萦回,两岸烟波飘渺,常有游者驻足。
未时,薛辰出了县衙,沿丹河岸往栖云庄行去。由于心里坠着事,脚下步伐不免慢了几分。
宽阔的河面上,一艘画舫缓缓驶近,舫间丝竹声声,洞箫和鸣,奏得正是时下最盛的鹊踏枝。
太祖立国,重文抑武,幻念于文恬武嬉中得治天下,更鼓励朝臣‘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后历经数帝,皆承袭此风,于廷间置教乐坊,朝中设大晟府,纵情燕游,后民间争相效仿,于娱宾遣兴之际奏响丝竹管弦,劝酒侑觞时竞唱新声,但凡繁荣安宁之地,莫不是十里笙歌,万家罗绮。
薛辰由于生计,常入声色场所,耳濡目染,也会得几首新词,此际幺弦孤韵入耳,不免向那画舫多望了两眼。
画舫渐驶渐近,几乎贴岸而行,薛辰暗觉有异时,忽然罗账一掀,从舱内跳腾出几个黑衣蒙面人,架刀向他砍来。
他虽不谙武艺,反应却是迅捷,借由身后的柳树掩住身形,躲过一刀。
黑衣人跃上堤岸,挥刀再砍,薛辰势单力孤,躲了两刀,已是险象环生。
忽然水花翻溅,从河里又掠出数人,也是黑衣蒙面的打扮,二话不说,朝先前那拨黑衣人迎将上去。
薛辰趁此机会逃离岸边,跑出半里,见前方俏生生站着个朱裙女子,手中执一支竹笛,笑颜如花:“薛庄主,请留步。”
薛辰哪敢留步,转身即逃,女子手一扬,挥出手中竹笛。
风声破空,直袭颈项,危急中,薛辰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
竹笛失去目标,在空中转了一圈,重回女子手中,她叱道:“何人碍事!”
薛辰侧目望去,身旁之人道袍飘飘,眉间一抹清傲,高蹈遗世。
“你气冲紫煞,近日频有血光之虞,切莫单独出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