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难 第四回 朱平栯冲冠为红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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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嫂,有人胆敢生事,先打断腿脚再说。”
杜夫人窈窕的身影依在三楼廊柱旁,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随后迈步进了洞房。她一手拎着紫鸟捉虫壶,一手握着缠枝压手杯,隔着绣帘,对朱平栯说道:“承勇郡王殿下,这洞房也算是闹过了。我家欄儿尚在病中,还请高抬贵手吧!丝染,快些给殿下倒杯喜酒……”
那丝染摸了摸耳垂儿,连眼皮都没有抬,对杜夫人的话竟是无动于衷。
杜夫人倒不在意,亲自斟了酒,笑吟吟等朱平栯出来。朱平栯一直不见唐涛,已觉不妙。明知杜夫人难缠,也只能应声过来,接了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多谢姨娘。昨天在街上碰到一位老神仙,求了一卦。说本王流年不利,须多沾沾喜气才行。”
杜夫人于是又提壶为朱平栯满了手中杯,道:“勇郡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来的晦气?倒是你三弟,我家欄儿,也不知哪路金仙才能救得!”
朱平栯连干两杯,赞道:“好酒!请姨娘再赏一杯吧。”
杜夫人嗔怪道:“酒多乱性,适可而止。夜已深了,路上不太平,药宫就不多留了,勇郡王好走。”
朱平栯哪里肯走,一把夺过杜夫人手中的执壶,自斟自饮:“姨娘恁地小气!本王也不会白喝了药宫的酒,先前跟那老神仙学了几招,专门看人寿禄。”
杜夫人环手而立,冷笑道:“这世上若真有神仙,怎会连勇郡王本尊都不识得?真个却信那些!算命算命,算了没命。”
朱平栯哈哈大笑,忽然却摔了执壶酒杯。可怜永乐年的妖娆繁华,碎了一地胭脂青花。杜夫人唬了一跳,低头看时,衣领早给朱平栯揪住。接着两脚一轻,人被举在半空,直拖到门外回廊边上。
那承勇郡王端的一身好气力,单臂擎人,面不红气不喘,谈笑自若:“本王替姨娘算了算,今夜果然有一大劫。过了这关,日后平安康泰,自不必言。但若稍有差池……”
杜夫人万没料到朱平栯竟是疯了。这会儿她被勒住脖颈,根本说不出话来。大半个身子探出楼外,吓得她手脚一个劲儿胡乱扑打。二楼上激斗正酣的唐涛和云嫂也都停了手,呆呆地望向这边来。
“殿下小心些,那栏杆可不牢固。真跌下去,怕也难死。最后落个毅郡王的下场,岂不悲哉?”
说话的却是丝染,只见她仍旧坐在桌边,连头也未抬。
“再者说,今晚的事情和整个药宫都没甚关系。殿下非要找人出气,也该去永春宫,找继妃娘娘千岁千千岁吧?”
朱平栯并不废话,只道:“马上将柳如是她们身上的**解去,否则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丝染喝了口茶,悠悠地道:“成都府盛传殿下勇武,原来只会欺负女流之辈。不过些许**罢了,叫殿下的侍卫上来,将人抬下去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朱平栯瞥了一眼唐涛,心道你还真给本王争气。又暗暗发了几次狠,到底忍住没有撒手。他方才后悔自己来的鲁莽,没命人去别院叫上红娘子。虽然早知蜀王府里高手如云,可没想到连药宫的一个老嬷嬷都这般厉害。说来还是承勇郡王府的底子,太单薄了些。当初想收拢传说中的傅青主,不料人家正忙着四处奔走,声援入狱的老师。后来搜遍枯肠,总算想起眼皮子底下就有唐门这个大宝藏。只不过翻山越岭地去了,最终也仅仅得了唐涛这个垮货。
如今自己一人在三楼上,根本无法把柳董二人都带回去,更别说不见踪影的卞赛赛和柔柔了。
“侑儿,还不快住手!那可是你三弟欄儿的生身母亲,你这样成何体统!”
朱平栯正自骑虎难下,还好继妃及时赶到。之前他离开永春宫,大太监左严兴就派了人在后头悄悄跟送。这边前脚刚进了药宫,那边继妃就得了消息。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继妃先在楼下呵斥了一声,随后有春颜扶着,往楼上来。
朱平栯叹了口气,顺势将杜夫人放下,深施了一礼:“冒犯了,姨娘勿怪。”。
继妃先时匆匆,但见杜夫人只是俯身急喘,并无大碍,便又放慢了脚步,悠悠地走到近前。先狠狠剜了朱平栯一眼,然后一边作势帮杜夫人整理衣襟,一边淡淡地说道:“妹妹千万不要见怪,我这侑儿就是这样的臭脾气。”
杜夫人面色涨红,默默退了一步,深施一礼,不留痕迹地避开继妃的手:“还未谢过娘娘赐婚之恩,怎敢怪罪承勇郡王殿下。”
继妃笑了笑,还要说什么,突然间好像看到了妖怪一样,失惊地叫起来:“杜……妹妹,你看……”
杜夫人皱着眉,真是给这娘俩弄怕了。她顺着继妃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就见丝染身后,竟站着……
“啊!我那苦命的欄儿!”
杜夫人大嚎一声,再顾不上其他,飞身过去,抱住朱平欄的双腿,声嘶力竭,泪如泉涌。
原本奄奄一息的朱三王子,就这么毫无征兆,诈尸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先是愣愣地看着杜夫人,又转头瞧了瞧丝染。然后嘟囔了几句话,含含混混的,也不知说的什么——随即又猛一挺身,昏死过去。
杜夫人立时慌了手脚,急忙命人去找大夫。门外继妃也沉了脸,拉住朱平栯,低声埋怨道:“胡闹!这下可好!如今冲喜之事怕是要成,你总不想背个好色害弟的名声吧?听话,速速随本宫回去。”
朱平栯自然不信冲喜一说,但眼下老三确实醒了。在沉睡了大半年,浑身浮肿,面目全非之后,竟奇迹生还。可谁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若今夜自己执意带走柳如是和董小宛,老三又恰好一命呜呼,那罪过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就这样留下二女,万一老三从此续命,自己这趟,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平栯还在犹豫不决,蜀王府的良医正毕回春已然到了。先给朱平欄号过脉,又询问了众人几句,这个大胡子才慢吞吞地给继妃和杜夫人施礼道:“恭喜继妃娘娘,恭喜杜夫人,恭喜郡王妃,啊,还有恭喜承勇郡王殿下。荣毅郡王已无大碍……”
再后面说了些什么,朱平栯已听不清了。继妃见他眼神有些迷离,赶紧趁机拽着下了楼,也不管杜夫人在身后阴阳怪气地千恩万谢,匆匆离了药宫。唐涛和一干承勇郡王府侍卫,到最后也没冲上小楼。现在只能灰头土脸,憋气窝火地收兵回营。
那云嫂堵在楼梯口时,当真是一妇当关万夫莫开。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刚刚被吓得不敢露头的促织们,立刻都跳出来欢叫。
却说小丫鬟晴未,方才闹将起来时,她正给柔柔讲药宫里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晚间不得随意出门走动,为了给柔柔打个样子,尽管好奇不已,到底忍住没凑热闹。直等到人都散去,又哄着柔柔躺下,才悄悄溜上三楼,在洞房门口探头探脑。
丝染见她的鬼样子,不由笑道:“死丫头,还不快进来。”
晴未嘿嘿笑着,进来抱住丝染的手臂,摇晃道:“小姐倒看了场好戏!快给晴儿讲讲吧!”
丝染轻轻拍了晴未的脸蛋儿,教训道:“又乱说话,忘了规矩了?‘能问的也不要问,能说的也不要说。’。再者鸡飞狗跳的,有什么好讲。烦的我都乏了,你也不必伺候我,正好在这儿值夜,我可去睡了。”
晴未撅着嘴,扶着丝染起身,又送到门口。丝染回头捏着她的鼻子,道:“小心着火烛,别瞌睡。只一夜,明天就放你跟采办的出去逛逛,如何?”
晴未却把脸一扭,并不买账。丝染笑道:“这丫头疯了,居然给你家小姐摆脸子。惹不起惹不起,我赶紧逃了吧。”
边说边下了楼,那晴未侧着耳朵等了一会儿,直到关门声响,才放了心。转身回来,却是进了里屋。先到床前,伸着脖子看了看三王子朱平欄。自言自语道:“阎王爷座下的小鬼儿,也没这么怕人的。牛头马面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兄弟呢?呀,真是,我若嫁了……还不如死了。”
晴未摇头叹息着,不经意间,袖口甩动,竟掉出一把裁纸小刀。她似乎也未察觉,转身径自走了。
刚刚毕回春来时,柳如是和董小宛给挪到外间。现在则给扔到床里,一东一西。朱平欄的头脚,分别搁在两人腿上。那**也不知如何配制,效用极佳,此时她俩仍旧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想必得熬至天明,才能缓解。耳朵倒好使,听的都是些不明不白的话。眼睛自然也瞧得见那把裁纸小刀,不过更让人惊心罢了。
桌边的晴未却不知道,她先前换掉的芙蓉糕,又给云嫂做了手脚。所以她盼了良久,身后都没动静,便心急如焚,又不能回头去看。只暗暗生气:这两个贱人怎么恁地软弱,不过一死了事或者鱼死网破。莫非真就低头认命,以后给这半死不活的三王子糟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