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梆，打更人沙哑的声音伴着木棒敲击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夜里。暗黄的马灯照亮脚前一小块的石板，摇摇晃晃明灭着打更人枯瘦的面庞。
    “将军，一定要活着回来。”女子手抚摸着男子刚毅的面容，曼妙的身姿湮没在黑暗中，只听得她眷念的声音，依稀就能在脑海中勾出美好的样子。过不多久，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我会的，夫人。”哒哒，哒哒，马蹄声和男人坚毅离去的脚步声。许久才听到寂静的夜里传出“吱呀”的关门声。
    这天又不平静了。打更人摇摇头，走到那家刚掩上的门前，将军和夫人感情真好，透过后门的门缝，马灯的光偷偷渗到院子里，一双灵活的脚在院子里舞动，隐约看到她轻盈地落地，跳起，夫人又在为将军祈福了，每个将军出门的夜晚，打更人都能看见这双灵动的脚。
    将军年少得志，仅仅十六岁便随父出征，在战场上立下奇功，而后老将军死了，他便子承父业成了这一任的将军。也得亏他骁勇善战，纵横有方才堵得住悠悠众口。这样一个青年才俊自是城中妙龄女子肖想的对象，每天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将军唯一的污点就是他的夫人，这么多的大家闺秀他不要，皇上赐婚他不愿，偏偏娶了个烟柳之地的舞姬过门，虽说舞姬不过夜，但那地方又有几个是干净的？虽说夫人被称为天下第一名姬，可这天底下美人多了去了，将军究竟是为何迎娶夫人到如今还无人知晓。
    唉，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干活，干活。打更人拿木棒戳了戳自己的头，转身离去……
    五更天，鸟叫声隐去虫鸣，集市渐渐热闹起来。缩坐在墙角的乞丐互相交换打听来的消息，有时还是会有人愿意买他们的消息的。“就要打仗了，太平日子过到头了。”“我们京都还算是安全，打仗不碍事，你听谁说的？”“我昨儿亲眼见的，就二更天吧，我起来放水，看到将军和他夫人告别，黑黝黝的连灯都没点，得亏我眼神好，哎呦你别说，将军那夫人还真是一等一的漂亮，那小模样，哎呦。”“小四，你就吹，将军大门能让你去放水，得了吧。”“诶诶诶，你们怎么都不信，将军走的是后门，我放完水溜过去看到的。”“你这小子一定有鬼，你睡的地离将军府差好几条街，溜那去，你小子就是有病。”墙角边上围坐着一群乞丐，懒懒晒太阳，没有人相信小四说的话，不过，话题却成功引到将军夫人身上。闲人的话永远说不完，城里每天都有新话题，也每天都有旧的话题被重提。
    “四儿，说说天下第一美人长什么样。”
    小四一下涨红了脸，“将军夫人美得跟天仙似的。”
    “哟，我们的四儿还脸红了，懂得思春啦。将军也把他夫人保护得太好了，都没见她出过门。元宵节那天，我蹲在将军家门口，整整蹲了一天都没见着夫人，反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给了我好几两银子。”
    “真的，我以后也到将军门口待着去。”
    “就你，不被打出来就不错了。”
    话题渐渐转向另一个方向，也是，平常的闲谈又有谁能一成不变。
    京城的平静终于如静潭入石，惊起一点涟漪整个湖面都会动荡。一个月足以让蛮军压境的消息传来，人心惶惶。打更人记得上一次祸事大概过了一甲子时间，蛮人对卫国骚扰不断，每年过冬都会与边关将士打游击，膘肥体壮的蛮军打了就跑很是叫人头疼，今年他们终于忍不住了么？即使大富人家悄悄收拾细软，打更人还是尽忠每晚打更。将军府中偶尔能看见一抹云裳飘出墙头倏尔不见，往往走到三更天才不见。
    又过了一个月，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京城大乱，将军战死，蛮军破镜，国都不保。
    子夜，打更人担心地望向将军府，对于夫人，他其实是不信那些闲言碎语的，夫人温婉，京城人皆知将军府没有过多的家眷，府中大事小事皆经夫人之手，把整个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将军府常常施粥济人，夫人该是个好人。
    夜很静，打更人能清楚听见屋里的动静，簌簌地搬动声，不似往常起舞。纵使担心，打更人还是要离开，他还要敲更，等他再回来，追悔莫及。院子里燃起火光，火舌舞动勾勒出绝美的画。“平安信来刚半纸……将军……”
    院子里仅有一处的焦黑，没有任何痕迹。
    半个月，大军班师，大胜得归，百姓欢呼。
    黄昏，伴着残阳，一个人影笨拙地在坟前起舞，笨拙的身姿，笨拙的转圈，笨拙地挥动水袖，笨拙地重复几个月来坟内人不断的动作……“将军，消息已经传出，是否要去信给夫人。”“按原定计划行事。”“是。”回忆一月前的觉得，他心痛，但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还会如此。
    累了，动不了了，他跪坐在坟前，泪流满面，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似人似鬼的影子，没有头发，发烂的头皮贴着膏药，同样流了一脸的泪，那人紧紧抱住他，“将军，不要回头……你终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