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嫁 第三十九章 情话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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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来愈深,山脚下围着一圈手执火把的村民和劳家高手,在黑暗中闪烁着希望的火光。
如果不是还有一圈手握弓箭的劳家高手的话。他们集体满弓对着山上,只要看见我和未阑意图往山下走便会放箭。我倒不是劳家的人怕放箭伤到我,只是给算计了这么些天,如今做的每件事都是抱着上辈子欠了劳雨芳银子的觉悟在考虑,若是有人说她命人在箭头擦毒,我定信不疑。
我也不是铁打的,硬碰硬便算了,我着实没这个信心。
我腹诽了劳雨芳一阵,回过神来找未阑,却看见他早在我发愣的时间里默默走出了十来丈远,一步一步往山脚下去。
我大惊,山脚下还有一大圈手执弓箭的人,他这样贸贸然下去,去干嘛?不是找死吗?我立刻一路小跑跟上去一把拽住他:“别下去!啊!”
话音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呼啸,一支箭已经从不到二十丈远的山脚下带着凌厉的气势破空而来,直逼我面门。我尚在惊呼,第二支箭也呼啸而至,直射胸口。
未阑眼神一变,电光火石间闪电般拉过我一甩手,凌空一下就先后将那两支箭一左一右夹在指间,那动作几乎是在眼睛都来不及眨之间完成,我连惊叫都没叫完,他的身形都没看清,就结束了。
我虽然见过他的身手,但依旧被震惊到,可情况不容我继续愣下去,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箭紧接着全部急速射来,未阑放开我凌空一个翻身,落地之际已经将三支箭牢牢握在手心。
我大约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几步飞奔向上,跑到箭射不到的地方站定。箭镞越来越密,山脚下满弓发出的噼啪声和崩弦声不绝于耳,最后箭头几乎是雨一般的簌簌落下,只不过雨没这等凌厉的伤人铁尖头。我看着未阑跳大神一般左弹右跳,还时不时翻个跟头避开箭镞,因不止要避开箭头,还得抓住那些箭,故他的姿势便有些怪异,咋一看还以为在跳舞,若不是情况紧急我简直要笑出来。
未阑手里抓了满满一把长箭,瞅准空隙一下朝我掷来,我连忙跳起来接住,落地定睛一看他又在那边跳大神了。
我一眼便晓得他想做什么,正常人便是反应迟缓的也该晓得了。底下那群劳家的人阴归阴,可智商相当正常,没多久也发现了异常,未阑就在离他们二十丈远的地方跳来跳去可就是不下来,眼看箭囊里的箭镞都射去了一小半,若说每个人射去的只是一小半的话,到了未阑手里就是几大把,未阑先后扔了两把箭镞给我,最后自己抓着两大把箭镞,头也不回的走到我身边,留下山脚下一群人鸦雀无声。
我把长箭紧紧的系在背上,回头崇拜的看着未阑。
这可不就是草船借箭么!这么说来莫非未阑还是罗贯中老先生的忠实读者了?我看着他心里刷刷的过了一遭,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脑中浮现出未阑靠在床头握着一本《三国演义》的形容,忽然一阵白毛汗,犹如大白天见了鬼。
我问了句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可他没理我,转身往山上走,我碰了个软钉子,只得闭了嘴跟上他的脚步。
头顶盘旋着嘶哑的鸣叫,乌鸦扑簌簌飞起,寂静到压抑的气氛缓缓笼罩了整个山林。我跟在未阑屁股后头一直爬山,这里的树木都很高大,茂密的枝叶把微弱的月光挡的不剩多少,脚下的路黑暗到看不清,我必须分外小心的一直看着脚下不让自己摔倒,我很少做这样考验体力的事情,没多久便气喘吁吁。
两个人大约就这样在我看来漫无目的的边爬边前进了约一个时辰,天色已经接近子时,前面的未阑终于停了下来,转身就着一块石头坐下,伸手一把将我拉了上去。
“还行吗?”
我喘着气点点头,心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哪能就这样吃不消了,说出来岂非给我楼兰丢架。
未阑拿出背上的箭镞细细的分作了几堆,将一捆继续系在背上,一捆系在腿上,另外又掰断四支分别将箭头用布条牢牢系在手背上和靴底。他一直默默折腾着没说话,我愣愣的瞧着,忽然一股深沉的绝望感涌上了心头。
这是要拼了命硬干的形容啊。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都要豁出去干了,我真的不敢想象。
未阑绑好箭头,见我还愣着,便问道:“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毫不躲闪的直视他诚恳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一个人活。”
他闻言一滞,半晌才很迟钝很缓慢的道:“我可以笑吗?”
我更迷茫了,不明所以点点头。
他眼眸骤然一深,突然绽开一个笑容。
微笑乃一种气质,得益于涵养。
他笑的并不很明显,只是眼睛微微弯了弯,似乎是在笑。
晶莹剔透的眼眸泛起淡淡的涟漪,眼角微微扬起。
闪亮的发丝被晚风带过几缕在脸颊旁。
与他形状极好的红唇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
让我墨水都不见得能连成字的脑中想起了一句话。
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呆了。
而且呆的不是时宜。
微寒的晚风一缕一缕的拂过,最后还是未阑薄唇轻启,拉回了我的神智。
“你怕我会死?”
我一呆,艰难的点了点头。
未阑微笑着反握住我的手,抬起眼睛看着远方,文不对题的说道:“你看下面,漂亮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爬那么远看风景?完了,他莫不是在拿我开涮?
但咯噔归咯噔,我依旧回过头去山下,一看之下就呆了
山脚下围着一圈半弧形的火把,火焰炎炎,星星点点,夜风吹过,撩起了燎尘之火,吞噬着宁静的黑夜。连同朦胧的蛾眉月照向大地的一缕月光,久久的凝结在空中,壮观无比。
难怪先人会说火焰是希望之源,是净世之物,无论多么肮脏的东西,多么深沉的黑暗,只要有火焰,最终都会被焚烧殆尽,化作烟尘,飘散而去不留一物。
我喃喃道:“很漂亮,真的。”
他笑笑看了我一眼,甚体贴的不等我问起,自行解释道:“我们一直往北方爬,北方属金水,山魈的力量会被削弱,我们到这里来会安全很多。”
我抬起头望了一回四周的青山,雷州之外十万大山很广阔,我们现在北边是一堵峭壁,已经是极力所去最北的地方了,山魈也不大可能从峭壁上爬下来,比起四面受敌,这相对已经好了许多。
山脚下是围成弧形的火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两声虫鸣和蛙鸣,远处依稀传来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一切宁静而祥和。但我明白这宁静只是暂时的,宁静下的危险才是所谓的可怕。
时间一刻一刻的逼近子时,我心跳也愈来愈快。说的难听一点,这种感觉如同在等死,蛙鸣变得漫长,一切时间都被拉长,恐惧被无限放大,我几乎能在自己一个呼吸间联想出七八个毫不相关的画面,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想些什么。
从前我问五鸣他在孔雀王城外做盲流之际会不会遇到要命的事情,他回了想下,告诉我说做流民不见得就不会遇到强盗土匪之流,有的时候亦会被截去做人质或者被欺负抢走唯一的几个铜板,不给就会挨打。但有一回他实在很饿,很想用手里好不容易卖柴得来的一点点钱去买吃的,就死活不给,然后第一次有人把一把锈迹斑斑却足矣要人命的砍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他以为自己会被杀掉,很害怕,绝望之际心里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他还不想死,还想再回去坟头拜一拜他的爹娘。我那时还小,听完以后甚是感慨,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以后若是还有想拜拜什么的冲动,大可来拜我。五鸣闻言嗤之以鼻,而后时间哗哗的过,几年以后,他是真心实意的想拜我,喊一声祖宗。
之前我遇到变成青面鬼的洪公子的时候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脑中亦是立刻想起远在楼兰的爹娘,大约人在危急时刻心中都会想起自己最最想念和依赖的人罢。如今虽然不算什么生离死别的关头,但也差不了多少,我往未阑边上挪了挪,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遇到要命的事情的时候,会想些甚么?”
他曲腿坐在石头上,胳膊肘抵着膝盖,眼神茫然望着远方,撇开别的不谈,那样子还是相当风流的。
他看似思考了下,我以为他会回答我,谁知他张口说的却是:“你会唱歌吗?”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要命到唱歌,思维也委实太跳跃了点,然好在我并非是个刨根问底的人,便跟着他将思维跳过去,点点头道:“会——一点儿,不过你可别指望的唱出青楼里那些拈酸泼醋的德行来。”
注:因为本故事设定在南诏(今云南),上篇说到南诏向来沿袭土司制度,该制度在明朝时期发扬完善,故本书背景大约在明朝中期,此时元朝罗贯中先生所著《三国演义》已经印刷发行,成为街头畅销小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