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墓 第十三章 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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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阑蹲在地上,捡的非常小心,一根也不落下,不仔细看还当他在捻蚂蚁。
拓跋弧远远的催他,他就当没听见,直到似乎全部捡干净了才迟迟回到马车上。我诧异的瞪着他跃上马车面无表情的坐回我身边,好像自己压根没捡过什么一样。
他谁也没看,坐下便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要我说,是个人总得有个爱好,像我闲着喜欢弹弹琴喝喝茶,上街捏捏骨质疏松的老奶奶,实在没事便和拓跋弧吵几句;拓跋弧和石破源就更不必说,一路过来广陵到零陵的花楼一个没落下过;当真遇到五鸣这样傻啦吧唧的,也还会练练剑。这未阑倒好,除了吃东西便是闭目养神,莫说练剑,我连他挖鼻孔掏耳朵都不曾见过,真是稀奇。
当夜是寻了一家客栈入宿,客栈牌匾刻的是同福两个大字,门口还挂着一幅对联,看着颇喜庆。南方的食物以粉为主,其酸辣米粉和油鸡枞皆相当出名,我们六人点了六碗粉并些木瓜鸡,乳扇和砂锅鱼,又买了几个菌菇给大饼抱着啃,一口下去鲜的我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我将将吃毕,正摸着肚皮打饱嗝儿,五鸣忽然拍了我一把,示意我跟他出去。
我疑惑的擦擦嘴,摇头晃脑的跟了出去。
“你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尚又打了个饱嗝儿,忽然听到他这般严肃的同我说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饱嗝卡在喉咙口上不来,险些憋的岔了气。
“你作死啊,凶什么!”我回瞪他。
五鸣打小同我一起生活,实则压根不怕我,他一面谨慎的回头望了眼里面,仿佛怕给人听见,一面拽过我往外走:“我在广陵的时候说了要你离那个未阑远一点,你有没有听进去?”
原来是这个事,我倒确实没怎么听进去,嘿嘿。
见我没说话,他继续压着声音对我说道:“这小子不简单,恐来头不小,我们又对他一无所知,我不想你有危险。”
这话便说的有点过了,来头不小是真的,一无所知亦是真的,未阑这人虽然木了点,但看得出来良心还是有的,于是拍拍他肩膀沉痛道:“我晓得你是为我好,然大家一路同行,总免不得要说说话吃吃饭睡睡觉上上茅厕,弄得太僵总不好,你自小便没这等觉悟,如今出远门了体验体验人生也是好的。”
他摇摇头,忽然一把抱住我,声音极轻的道:“不是的,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不要扔下我跟他走了。”
我听了几乎要笑出来,若不是他身上有伤我简直要打他一拳,我使劲拍拍他的脸道:“我怎的会跟他走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了吧唧的?”
五鸣似乎有些给我气到了,放开我转身就走:“你还是不懂。”
我的下巴又一次悬在半空,我赶紧拿手托住。不懂就不懂罢,非得加个还是作甚。
愣头青给我气走了,我扁扁嘴转过身,方才吃的有些多,现既然出了门,便挺着肚皮预备走几步溜个圈儿消消食,谁知才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蹲在墙角,我虚着眼一看,正是今日那个熊孩子。
他蹲在墙角的黑影里,身子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模样分外瘦弱。
我将好不容易扎好的一头碎发拨到脑后,走到他跟前咳了一声。到底是个小孩子,先前还哭的十分入神,被我一声咳嗽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睁着一双眼睛打量我片刻,忽的惊慌起来,双手撑在地上往后缩,一面断断续续道:“你,你要干嘛,若是你想报仇的话,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我是不怕的!”
果真是小孩,连要杀要剐都搬出来了,我摸了摸自己还算颇好看的脸蛋,莫非我其实长了一脸凶相?
然还是努力做出和善的表示,顺便蹲到地上同他减少身高的差距,抬起嘴角笑道:“姐姐自然不是要和你报仇的,姐姐小时候比你还调皮呢,可是你看,姐姐现在连发髻都梳不起来了,都你害的,我不同你计较,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
他瞪大了眼,似没料到我并不打算揍他,咕嘟了一下喉咙,倔强的撇过脸:“不要呆在我家,我是为了你好。”
我心尖上一颤,这,这哪是个小屁孩嘴里说出来的话!换成我都未必说得出来!
这小孩虽然小,眼神里却透着股狠劲儿,我抽着眼角好容易挤出个微笑,接着询问道:“这怎么说呀?”
他咬着自己嘴唇抱住双膝,表情迷茫的望着我,似乎在强力克制自己不要颤抖:“我爹爹已经不是我爹爹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心道莫非他那姓周的大嗓门娘外头养了个小白脸?
想到这里又赶紧念了声阿弥陀佛,正色道:“你爹爹不过说了你几句,你怎能这般说你爹爹呢?”
“你们果然都不信,”那小孩喃喃了几声,片刻便恢复了阴狠的神色,那几乎不是一个六七岁小孩应该有的神情,他勉力扶着墙自己站起来,我伸手去扶他却给他甩开:“回来的那个不是我爹,我爹已经死了!我爹从前不吃生肉的!从前爱喝酒现在从来不喝!他从前也不会骂我!我感觉的到``````”
我瞠目结舌的扶了个空,呆呆的望着他倔强离开的瘦弱背影,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是以我心里头搁了桩事,那小孩几句话弄得我甚惆怅,半夜未曾睡得好,便干脆掀了天窗爬上屋顶,叼着芭蕉花翘起二郎腿躺在屋顶上晒月亮。
甚么叫回来的那个不是我爹,我爹已经死了?莫非他老爹在山里头砍竹子的时候给人掉了包?可他老娘夜夜和他爹一床睡,夫妻之间如此熟悉却是发现不了吗?还是这小孩自己着的疯魔?
正想的入神,忽然眼前月光一暗,我警觉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屁股腚儿遮住了月光,而后妥妥的坐到离我脑袋差不了几分的地方,轻而稳。
我背光躺着,看不大清楚,只瞧见那个身影高瘦肌肉精练,像极了五鸣,还道他发现我没睡着,像往常一般陪我坐屋顶来了,便坦然的继续闭上眼,一面叨叨念道:“你伤还没好,赶紧给我回去躺着,我一会儿便下来。”
五鸣闻言不动,亦没吭声,我不耐烦的撇撇嘴:“行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我以后不理未阑便是了,你伤还没好莫要瞎操心,给我回去睡觉。”
五鸣似微微动弹了一下,依旧无言,我正预备继续赶他,却听见一个冰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说什么?”
我闻言猛然一弹,几乎翻了个身过来趴在屋顶,尴尬的趴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不由冷汗直冒:“怎么是你?”
未阑瞥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一道萤绿的光,叫我有种错觉他现在是一如那日般轻蔑的神情,他看着远处的村庄,面无波澜道:“你以后跟着我。”
我张大了嘴,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为,为甚?”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坐着,让月光洒到他脸上。
我碰了个钉子,亦不好再问,于是干干一笑,心道还是跑路是正紧,便慢吞吞的往天窗挪,继而沉痛不舍道:“啊啊,郎君真乃好兴致,不才真真亦是极想陪君一道赏月的,有道是床前明月光,地上甚么来着,对对,就是那个地上甚么甚么,郎君意会便是了,那啥,无奈奴家是在困得紧``````我去睡觉了再会!”
说罢一个翻身钻回天窗口,顺便拿眼角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一眼,只见未阑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屋檐上,似乎压根没打算理我。
我长出一口气正预备钻回去,却忽然听见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怪异的鸟鸣。
那鸟鸣的响动有些像布谷鸟,但又不是,我有些好奇的伸长脖子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沙沙一阵轻微的晃动,不多久里面走出了一个盘着一个大髻,身着瑶族服饰的女人。
这个瑶族女人摸约二十多,三十不到,长得相当普通,但是面色很白,举止有些怪异,说不上哪里怪异,装扮似乎是个当地的民家妇女。我怪异的盯着未阑的背影,心道这小子怎地这般吃得开,跑哪都有妞儿来找?
她走到我这边屋子的下头,抬起头对着我幽幽的说了一句话。
“它回来了。”
我一瞬间给镇住,愣在原地,半晌才想明白我正钻在天窗里,她根本瞧不见我,乃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
就果然见未阑沉吟了一下,对她道:“怎么说?”
那女人似乎抖了一下,颤着嘴唇,似乎极力压抑着恐惧,答:“药死了。”
我曾被拓跋弧揶揄出门不看书后狠狠的恶补过,晓得越是接近南诏,越是多的人家会蛊术,也越是忌讳,故人们会将养蛊之人称谓药人,不得叫破。然她这两句话依旧听得我云里雾里,什么是药死了?苗瑶那么多养蛊的人,还不许去世那么一两个不成?
未阑站了起来,精壮的曲线在月光下十分好看,他略略一回头,对着缩在天窗里一脸茫然的我道:“跟我过来。”
我正好奇的冒泡,此话对了我的性子,十分受用,二话不说当即重新翻出天窗,稳稳当当站到屋顶上咳了一声。
他纵身跃下屋顶,身形轻盈似猫,眨眼间已经稳稳的站在地上,我也不示弱,跟着他的脚步掠下去站住。
那个瑶女似乎十分惊讶看到我,原本惊惧的面孔多了几丝疑惑。
“她是谁?”
未阑依旧一副风吹不动的模样:“不关你事。”
显见此君极富一道闪电变闷雷的本领,甚是煞风景。
我好说歹说也当了十六年公主,面子功夫还是相当会做的,此时跟在他身后,立刻刷一声抽出手一把握住那个瑶女的手:“在下虞卿卿,姑娘多多指教罢!”
她极其不自然的抽回手,转身望了我和未阑一眼,抬脚便走,顺道冷冷抛下一句:“你不怕死人的话便跟来罢。”
我亦不自然的抖了抖,忽然直觉这次从屋顶下来恐是趟了一趟浑水,未必是好事。
就果然见她领着我和未阑往山里愈走愈深,月光被浓密的树影遮住,周围越来越黑,气氛也渐渐变得压抑而沉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最后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在我腿都走酸了的时候,她带着我们走进一个山洞。
原本就微弱的光线忽的一下完全消失,里面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隐约听得到从岩壁上滴答的水声,还有靴子走路的沙沙声。我的眼睛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立刻惊慌不安的轻声叫起来:“未阑!未阑!”
未阑还算有良心,立刻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腰:“我在这里,别怕。”
我胆子是麻,却怕黑,下意识抱住他的腰,然很快尴尬的反应过来,讪讪的松开手。可他非但没放手,还把我整个人搂紧。
一时间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干笑着往旁边挪,腆着脸结结巴巴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就是随便抱抱,其实你晓得我平日里是相当正经的一个人,断不会``````啊?”
脸颊突然被一个柔软物体轻触了一下。
这种触感倘若我还感觉不出来,那我十来年的流氓算是白耍了。
这是嘴唇。
我还记得前几日在马车上无所事事,拓跋弧那老小子闲得冒烟,于是开始给我扯荤段子。但我这些年春宫图不是白看的,流氓二字亦不是盖的,当即扯了个更荤的段子给他听。他瞠目结舌的听毕,半晌才蹦出一句:“去你娘的虞卿卿,老子给你讲荤段子乃是想看看你脸红是个甚么样子,不是为了叫你讲个更荤的给老子听!能不能尊重下流氓这个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