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吴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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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的岁月和流年是一个人所有的过往,只得当曾经风流变作沧桑的时候这段往事才真正归你所有,其余一切,皆为匆匆流沙。
很久之后我回到孔雀王城的时候,五鸣对我说:“你还年轻,还会更漂亮,之后的一切才是你真正的生活。”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是不通透,固然我日后如何风风光光,那些烙在我身心的痕迹永远都在,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正如孔雀开屏哗然美丽,然转过身便是一大朵怒放的菊花,这种事情谁说得好。
那日我和五鸣背着行李和衣裳,送行的队伍一直跟到了若羌城,直到跟的不能再跟了,我娘身边那群侍女才强忍住喜悦之情的挥手悲痛道:“公主记得在外面多长点见识,不要再回来了``````不不不早点回来!”
我凄凉摸着包里酸楚的馒头,终于深切的认识到我是真的要和锦衣玉食的日子告别了。
我出发前曾略略看过些南诏的书册,得知南诏国大约建于两百多年前,以苗人居多,陆中有一大湖名曰洱海,初洱海地区部落林立混乱而不相役属,中有六个较大的部落,称为六诏。分别是越析诏、施浪诏、浪穹诏、蒙舍诏等。蒙舍诏在诸诏之南,称为南诏。最后有一位勇猛而智慧的部落长细奴罗先后率兵征服了西洱河地区诸部,一口气灭了其他五诏,统一了洱海,便是如今的南诏国。
从若羌一路往南是雪山连绵的昆仑山脉和祁连山脉,不消说人烟稀少行路难,便是半夜宿在山脚下亦极有可能给雪狼惦记上,故此路并不妥当,我和五鸣走的乃是从玉门关出去的大道,途径湘西,最后再到南诏。
这一路风景极好,我素来呆在大漠之中不曾见过如此多的水泽美景,几乎眼睛都要直了,忒没见识的大呼小叫。五鸣自觉和我呆在一道实在丢脸丢的紧,便抱着长剑远远的跟在后头。
大约行了个把月路后我便已经到了凤凰城,凤凰城绵亘逶迤于武陵山脉深处,倚山而筑,环以石墙,濒临沱江,群山环抱,河溪萦回,关隘雄奇,我和五鸣乘着小舟从沱江往下,在日落前到达了武陵城。
武陵城内夜市很繁荣,其中不乏许多游客商贩,熙熙攘攘的盛况瞧的我满心欢喜。其实孔雀王城亦繁荣更甚,然湘西水乡的形容又和孔雀王城大不同,此番我是越看越欢心,兴奋地头顶冒烟,恨不得赖在夜市中不走了。
然我身后此刻还跟着一个大号拖油瓶,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我,随时防备我一个激动便飞起来,生生吓坏无辜的路人。
五鸣这人甚么都好,功夫好长得也好,脾气也很是温和,就是有个缺点,这缺点便弄得我不大待见他。
我扭过头瞄了他一眼,算了,不提也罢。
此行我和五鸣相顾相持,倒不好将他丢了,兴奋劲略略下去点后便走到他身边道:“五鸣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客栈吃些东西?”
他点点头,四下环顾一番:“那边罢,顺便将客房也收拾妥帖。”
于是便和他一道走进那家客栈。
谁知我跨进去一瞧,才发现这家客栈已经座无虚席,一个小二甩着抹布欢快的走过来道:“哎呦二位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哪?”
我扭头瞧了他几眼,倒是觉得这小二神似春宫小说里头的老鸨。
五鸣也没看他,淡淡说道:“你这客栈,哪有座位空着?”
那小二嘿嘿一笑,抹了把脑门上的油汗对着他道:“这位客官定是外地来的了,这几日武陵溪正有一年一度的走花灯,往来客商不是一般二般的多,不论哪个客栈都没差的。客官不妨将就将就,那边那公子只一人坐,小的去说一声拼个桌罢。”
我倒是二二糊糊无所谓,踢踢踏踏走过去将包袱往长凳上一丢,冲那坐着的公子哥儿打了个招呼。
那公子哥儿穿了身白色的对襟衣,外边套了件黑领袍子,看起来很是干净。我打招呼的声音不小,谁知他脑袋埋在菜式中,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我心里咂舌好酷的公子哥儿,竟然将楼兰头号美人的友好招呼视若无睹,此人定是个断袖无疑。
“善弥,”五鸣跟着走到我身边坐下,长剑“喀”的一声搁在桌上,看了眼那公子哥儿道:“武陵的吃食皆是辛辣的,可祛湿驱毒虫,你吃得惯么?”
他的长剑素来轻拿轻放,此刻却大摇大摆放在了桌上,这大约是要起威示作用,我又忍不住偷偷拿眼睛去觑那人,一面答道:“随意,你吃甚么我就吃甚么。”
那人无视了五鸣的宝剑,一直埋头吃,桌前的碟子一个个叠起来,大有吃死为止的意思。
五鸣又道:“湘西一带毒虫多,今夜我去买些避蛊粉给你带着。”
我倒是一向怕虫,这话说到我心坎里,正要应他,却忽然听见后头一个声音道:“哟,两个小青头是外乡人罢?”
我大惊,不下半盏茶的功夫已经两回给人认出了外地人,显见这江湖二字不是好混的,一个不慎可能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对我说话的那个人桌上坐了三个人,离我最远的是一个不惑之年的男子,皮肤有些皱的打堆,他晒得黝黑,眼神很精明;右边是个同我桌上那公子哥儿差不多的公子,穿了件长袍,年纪不大,拿了把扇子不急不缓的一面扇着一面含着笑意瞅我;同我说话的是而立之年的中年人,络腮胡子,脚蹬羊筒皮靴,高个子,长得很是魁梧。
这亦是个外乡人。
我张了张嘴,正要接话,那个络腮胡子又笑眯眯打量了我一番道:“老子就欢喜漂亮小姑娘,我瞧你讨喜便告诉你,这市面上卖的避蛊粉都是些个不顶事的,真真遇上了下蛊的草鬼婆,半分都扛不住。”
我啊了一声,眨着眼睛愣愣道:“那,你却又是怎么晓得的?”
他嘿嘿一笑,魁梧的身子朝我挪了挪,预备开口讲下去,却忽然听见他身后那个长袍子的公子使劲摇着扇子嚷道:“拓跋弧!你是不是又脱鞋了?赶紧给我穿上,他娘的辣眼睛!”
我闻言一愣,便见这络腮胡子大脸一红,跳起来转过身骂道:“放屁!你哪个眼睛看见老子脱鞋了?”
那个长袍继续摇着扇子大叫:“你他娘的还放屁!桌上可都是吃的!这好吃的不花钱吗都让你恶心出来了你赔我好吃的!”
络腮胡子顿时脸红脖子粗,怒气冲冲的要去拎那长袍的耳朵。我看了好笑的不得了,有道是鸡多不下蛋,女人多了瞎捣乱,没想到男人多了也叽歪。
那长袍比拓跋弧瘦弱许多,没多久便开始抱头鼠窜,两人闹了一会,拓跋弧忽然脸色一变:“不好!是飞蛊!快躲开!”
我尚是个呆头鹅,忽然见络腮胡子话一出口,客栈中喧哗声四起,踢凳子掀桌子之声不绝于耳。我见四下人皆面色仓皇,便也随着大流面色仓皇的预备跑人,那披着油浸抹布的小二瞧见我还愣着不知往哪跑,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我拉到角落里头蹲下躲着,顺手抹了把汗擦到我衣袖上,小心翼翼的环顾了四周下道:“你不要命啦?听见飞蛊也不晓得躲开。”
我探出脖颈望了望,五鸣和那公子哥儿此刻皆不见了,便略略安了心继续蹲下问道:“甚么是飞蛊?”
他啧了一声,提点我道:“飞蛊是种很厉害的蛊,中了那蛊,死相那可就好看喽。”
我迷迷瞪瞪的听着,不明觉厉,便点点头道:“我晓得了,下回我听见飞蛊二字便跑。”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仿佛确定了安全,才又回过神对我道:“我记得你是个外乡人罢?外乡人在此地做做生意玩玩山水便好,那啥,你叫甚么名字来着?”
我恍然大悟状的噢了一声,心里又闪光雪亮的过了一遭,掂量了一番道:“我叫虞卿卿——”
方才那拓跋弧认出我和五鸣乃外地人之际我便笃定了主意,因我的本名善弥实在很带西域味道,如今人在湘西,这西域的身份恐要多生出些不便来。
我曾有一位从长安和亲嫁过来的老祖宗王妃名曰颜上卿,嫁来还没有多久便不知为何一命呜呼了,老一辈见过她的人却皆要眯起眼睛叹一句:“貌若天仙,天仙。”
我深以为此形容不妥,因天仙固然是个仙,终究巨灵神火德星君天蓬元帅等也是个天仙,以此来形容一个女子外貌,实则不恰当。
然因我中意那个卿字,如今倒是可以用上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