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曾经沧海  番外一 曾经沧海(1)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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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冰天雪地的寒夜里,深一脚浅一脚。
    尽管路途艰辛,但我知道,我必须向前走,去寻找那一丝生的希望。
    我的家乡在陇西郡的一个小县城,那儿盛产名贵药材,还有黄澄澄的麦地和绿茵茵的豆田。
    家里不算富裕,却也衣食无忧。
    父亲虽然是祖祖辈辈种地的庄稼人,却有些远见,说,那几亩薄田种粮食,倒不如去种血参。
    于是,每当地里开出了大片大片紫色的绒花,父亲的脸上就漾满笑意。
    我在家中排行第四,上面有一个大姐和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半岁大的幼弟。
    哥哥们像县城里其他人家的男孩子那样,跟着父亲下地干些农活。赤裸的背脊和臂膀暴露在烈日下,呈现出健康的色泽。
    母亲常指着哥哥们对父亲说,如今家里不再挨饿受冻,也小有积蓄了,不如让他们去学堂念书,有朝一日或能搏个功名,从此弃农从文,彻彻底底的改换了出身。父亲嘿嘿的笑起来,说,俩娃长得粗壮笨拙,看着就不是那块料,还是留给阿四吧。
    阿四,说的就是我。
    我们穷乡僻壤,十里八乡的也就一个小私塾,一位老先生。庄稼人都不识得字,家里孩子尽着排行的次序混叫,孩子长大了要出去闯荡时,才去私塾里求老先生给取个像样的名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走不出小县城,也一辈子都没个正经名字。
    父亲向来很偏爱我,我想,这怕是源于我生得瘦小,如同姑娘家弱不禁风。母亲和哥哥姐姐们也格外的疼爱我,生怕我被别人欺负。
    所以,父亲说着这话时,母亲便不再劝了,而是慈爱的抚摸着我额顶柔顺的发,声声的念,我家阿四快些长大吧。等大了,读书识字,争的一口气,我们全家就都好了。
    过了两年,姐姐出嫁了,嫁到州郡里的大户人家做填房。
    我不太明白,只隐约听母亲说,那家里钱财用不尽,米粮吃不完。因老太爷新丧了夫人,便叫人出来采买些女孩儿。若进去了,各个都是穿金戴银做主子,再不用受这些苦了。
    母亲这样告诉我们,我们跳着笑着,捧着那大管家撒下的铜子儿,一路送走了姐姐。
    只是那天夜里,母亲却呜咽着哭个不停,父亲坐在小凳上抽烟斗,唉声叹气,眉头皱成了川字。
    离开了姐姐,我们的日子依旧要过。
    父亲仍然去地里干农活,哥哥们仍然玩闹追打在阳光下,而我,也就在这平凡却充满温情的日子里,一天天长大。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那场百年难遇的可怕瘟疫消失殆尽了。
    建元八年,陇西郡爆发瘟疫,疫情沉重,范围广阔。
    ——将来朝廷的史书上,该是这么写吧。
    小县城里的人们,死的死,病的病,逃的逃。
    父亲最先染了病,三五天功夫,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然后是出生不久、体弱多病的小弟,青紫色的脸儿探在床沿儿上,僵冷僵冷的。
    母亲哭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还是不得不带着我们三个孩子逃命去。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出小县城,却是在那样的恐惧和迷茫中。
    一路上,浮尸遍野,病患满地。
    人们挣扎着,拼劲最后的力气想要逃离这块世代生存的土地,却仍有不少人跌倒在路边。倒下去的,都没能站起来。
    所谓人间悲剧,我想,不过如此吧。
    母亲拉扯着我们走过孤寂的村落和荒凉的旷野,我们带的干粮并不多,吃完了就找些野果野菜充饥,可现在已入了冬,能勉强作为食物的东西越来越少,几天下来,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母亲看着不是办法,就将我和哥哥们安顿在道旁的一个草垛子里,独个儿去寻找食物。
    那天夜里下了大雪。母亲一去,再没有回来。
    我饥饿难忍,翻身推了推哥哥们冰冷的身体,他们脸色乌青,眼睛紧紧的闭着,已经僵硬的手臂仍环住我的肩,用身体为我挡去了凛冽刺骨的寒风。
    我费了好大劲才从他们的保护中钻出来,在漫天的飞雪中,爬出了草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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