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生有几天没有见到碧林了，心里空落落的，一整个下午都坐在店铺前啃指甲。落生娘拿着鸡毛掸子打货架上的浮灰，看见落生一连几个钟头咬指头就冒火：“死伢子，周末莫读书！好成绩自己来说哈！青天白天地坐在那高头，不做作业你就搭把手噻。”落生识相地挪开凳子给娘让开，一壁里乔模做样地拿着干墩布在地上蹭。落生娘立即火冒三丈，鸡毛掸子招呼到落生的肩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哦哈哈，你屋头上演《三娘教子》哈，你嗯是敢打秀才哦！”临铺的杨大叼着根烟屁股抄着两手踱了过来。落生娘忙把掸子放在柜台上，绕出来让座。“下午没得生意，落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帮衬我，看到他慢不吞吞的样样，我就来火。”碧林娘一边去提屋角的热水壶，一边说，顺便在靠里的桌柜上拿了个茶缸。“喝口水！”“莫倒，莫倒，刚在我屋头喝了茶的，你莫麻烦！”杨大急忙阻止着起身。落生娘就势放下水壶，也在电话台的后面坐下，两个人离了有一丈宽聊天。
    杨大有四十大几，家里还有个近八十的瞎眼老母，一直没有婚娶，做生意极有章法，但乐的闲散，方便照顾老母，所以只是小本经营，混得下日子。杨大闲暇爱摸牌九，手气时常不佳，但为人大方，且爱凑场子，所以时常约落生娘来两圈，两人是不错的牌搭子。
    “知道不，邓关粮站出事情了，说是少了一笔钱，公安局今天都去收集情况，不知道咋个整的”杨大翘起二郎腿，斜着脸跟落生娘说。“啥子情况嘛，你晓得啥子？”落生娘来了兴趣，一拐一拐走到杨大前面。“目前不是很清楚，说是和会计出纳有关吧！”
    落生在里头支楞起耳朵，邓关粮站就是邓关粮食局，碧林爹不是在那里工作。碧林被班主任叫出去就没回来，难道……落生不敢想，头一热，就往外跑。
    “死伢子，哪里去……”落生娘在后面喊。落生回头叫到，“我去学校一趟，我的书落在教室喽”。
    落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碧林的宿舍前，宿舍上还挂着锁子，碧林还没返校。落生在宿舍前的水龙头台前蹲了等。
    天上的月亮上来了，月亮又圆又大，黄黄的，上面仿佛有人影影子在动。落生抬着头望着，望着望着，就好像看见碧林在长袖挥舞，眉眼眼睇过来，落生自失了，仿佛身边也腾起了云雾。
    “在做什么？”黑影里传来碧林的声音。碧林站在远地里，认出落生，问道。碧林整个人还没有从悲伤低落中走出来。她离开家的时候看着爹和娘在忙，没有人多注意她。望着猗猗绿竹丛中的屋落，她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婆走了。
    她坐两轮回到邓关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肚子是空的，但她一点也没有想动嘴巴的意思。走进校门，走到宿舍前，就看到落生，她有些奇怪。
    落生看向碧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两只手搓着腰。他注意到碧林头上的小白花，在月光下格外扎眼。
    “屋里头出啥子事了？”
    “我婆去世了。”
    “后事办完啦？”
    “嗯”
    然后是沉默，两个人面对面隔了有两步远站着。
    过了一会儿。落生问：“吃夜饭没得？”碧林垂着眉眼，轻轻地摇摇头。
    落生说：“东街有家抄手很好吃，我请你！”碧林摇摇头。
    落生又说：“不远，去吗！”碧林还是摇摇头。
    “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落生只好说。碧林点点头。
    落生走出去的时候，碧林心里有滴滴点儿失落。
    碧林开锁进门，软软地坐在铺上，身上的酸痛劲儿就来了。同宿舍的女生们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出去了，这一晚很奇怪，居然都不在。望着空旷的宿舍，她想哭，但没有眼泪。外面传来斑驳的敲门声。“哪一个？”碧林问道。“我，”是落生的声音，“抄手我买来了，给你挂在门栓上，你拿了吃哈！”碧林怯怯地，没有动。等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的时候，碧林才走了出去，取了塑料袋袋装的抄手。
    碧林刚把抄手倒进自己饭盒的时候，几个女生追赶说笑着走进来。文秀扒过来抱着碧林，“啥子时候回来的，你可没赶上玲子过生日哦，玲子妈今天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请我们哦……将将儿看到落生才出校门，不知道来干啥子，问他他也不开腔，跑了……你在吃夜饭？抄手啊，我来一口吗……”不等碧林反应过来，文秀已经举起了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