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桃山之夜（3）
    喝酒对意怠来说还是有些勉强。尤其是太烈的酒，不过一杯，他就有些醺醺然。他有些不稳地直直向前面走去。月亮被云遮挡住，眼前的路一片漆黑，他只是凭感觉继续摸索，不多时，便走到一处房间，伸手就推开了房间的门。
    推开门后，意怠便朝东边走去，没走到两步却被什么绊倒，幸得这一摔，他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月亮从云后露出头来，他借着月光看清方才自己是碰到了一把竹椅。
    竹椅？
    今日白天他可没见这宫中有什么竹椅，处处是水晶珊瑚之类的才是。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走错地方了。
    正想退出房间之时，明晃晃的月光就照到了墙上，墙上正挂着一幅肖像图，图中并无他物，只是一女子的半身画像。画中的女子美艳绝伦，倾国倾城。螓首娥眉，巧笑顾盼，靥比花娇，情致两饶。确是个三界难寻的美人。意怠见之也不禁一阵惊诧。他再细看，画的左下角写着两行工整的小字：温氏之女天降祥瑞。最后还有一刻印，刻印上的字却是意怠看不懂的。
    这不是敖春在南海的别苑么？这不像是女子的闺房，莫非是敖春的书房之类的？倘若如此，敖春的书房又怎会有女子的肖像，这女子又该是敖春的何人？
    意怠疾走几步，到肖像画正对着的桌旁。
    果然是书房没错，桌上笔墨纸砚俱在，上还铺着一幅尚未写完的字：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为玄德……
    纸上字体潇洒不羁，收放自如，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柔弱处笔锋转现，刚劲时轻快流利。虽与墙上画后的题记并非同种字体，但却有种神似之感。
    意怠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敖春的书房没错了！纵使几百年过来了，他仍然可以记得昆仑山上敖春写诗作词、摘抄书录时的笔迹。
    于是，就一霎那，从见面开始，也或许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拼命忍住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了。
    他从来未曾想过竟然能和敖春如此“明目张胆”的见面；他也从未想过会因为喝醉而误入了敖春的书房；更没想到在书房中发现了敖春或已有意中人的消息……
    意怠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刚好倚靠在背后的书柜上，纤细又白皙的双手捂住了难以遏制哭泣的脸庞。
    明明在半月以前就想好，只要敖春能幸福，只要自己能远远的望着他就好了。那为什么如今还会哭泣呢？现在的情况对比他从前的愿望来说不知好了多少倍，可以偶尔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可以沉溺于他英俊又迷人的笑脸，当他无意靠近时，甚至可以闻见他身上那若有似无又好闻的不得了的龙涎香。既然如此，自己还在奢望什么呢！自己又为什么会觉得不满足，会觉得不够多呢！为什么会在敖春温柔对待桃花的时候无端觉得那么失落，会在今夜里这么丢脸的哭泣呢！
    眼泪不停从他指尖的缝隙中流出，意怠甚至不能控制的小声抽泣起来。他向来对人对事都是温和又宽容，极少生气或恼怒，外界对他造成的负面影响少之又少，就连当初被同类遗弃一事也并未在他心中造成什么阴影或者伤口。但现在，他却无法自抑制地哭泣，甚至可能学会了一种嫉妒和悲哀的情绪。他不是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占有欲在作怪，爱情或者说单恋、暗恋更确切一点，将他变成了这样一个讨厌又脆弱的自私鬼。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付出也不见得就会有回报。上天总是要偏爱某些人一些，但显然他并不属于这一类。他不过是一个修行不久、涉世未深的小妖精，是天地间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是如此卑微，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都无法和敖春相提及，却也想敖春施舍给他，同他爱着敖春的那样多分量的爱。
    意怠的心中在不断的痛苦挣扎，他一面渴望成为敖春生命中特别的存在，一面又无法说服自己去沾染敖春耀眼的人生轨迹；他一面渴望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可以与敖春并肩战斗或者面对任何事，一面又不断否定自己的存在和未来变得强大的可能性；他一面渴望得到敖春哪怕一丁点的关注和关心，一面又无法说服自己破坏敖春真正的心意和恋情……意怠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这种温吞又懦弱的性格，如果一切说清楚就好了吗？让自己被狠狠嘲笑、拒绝，甚至是玩弄、残忍对待不就好了么？让希望全部破灭，让绝望到来不就好了么？可是他却不敢，因为他害怕。这几百年从未变过，他宁可就这样在希望与绝望的牢笼中折磨自己，也不想做出任何一件让敖春讨厌的事情。有些事的后果，无法承担就只能逃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