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域从后方奔来，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长矛，英俊的脸此刻布满杀意，青筋毕露，显得狰狞万分，他注视着倒在血泊中的自己，然后，毫不迟疑地向自己刺来——
    心口一痛，蔓延全身。
    祁楠微微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无法适应。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光是这个动作就让他全身泛起痛来。
    记忆渐渐涌上来，祁楠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上的金黄幔帐，双眼怔忡。
    不知是哪个宫女大呼了一声，接下来各色的人涌上来。清月、御医，最后是皇上。
    “回禀皇上，怀王身手重伤，但好在未伤及要害，日后注意调养便可。”御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
    “嗯，你退下吧。”皇上大手一挥，随即上前探望祁楠。
    “二弟，你感觉如何？”皇上俯身，满脸担忧。
    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特别是那双眼空洞无神，若不是还有鼻息，乍一看全与死人无异。
    “皇……皇兄……”祁楠嗫嚅开口。
    “嗯？”皇上附耳细听。
    “臣弟……臣弟请求前往雪乌山……安心调养。”
    皇上略一踌躇，道：“雪乌山距平凉可有千里之远，二弟大伤初愈，长途跋涉恐多发病疾啊。”
    “臣弟……臣弟执意如此。”
    “若二弟坚持，朕也无话可说。这帮大胆的匪徒，朕已全部斩杀，二弟现下只安心顾好身子，以免落下病根啊。”皇上拍了拍祁楠的手。
    “多谢皇上。”祁楠垂下眼眸。
    三日之后，平凉城道。
    马车内，祁楠斜靠在软垫上，明明是快三伏的天气，却着了一身厚重的狐裘，怀里还抱着一方暖炉。此时面色泛起青色，精神不振，大部分时间都是沉沉地睡着，偶尔掀起眼皮茫然地望了周围一眼，又继续沉入梦乡。
    清月在旁边打理着，也不敢惊动睡着了的祁楠。她也想不通，明明只过了一个清明节，主子为何就成了这番模样，如今还要远上雪乌山。
    雪乌山，压根就属于大炎的边境之地，比不上平凉一般的繁华，根本算不上什么调养的绝佳之地。然而看主子日渐颓靡的神色，清月实在是有口难言。如今主子整天昏睡的时间渐渐增多，她甚至隐隐感觉到……
    “清月。”
    “主子您醒啦？”清月强打起笑容。
    “琳琅在哪里去了？”
    “他在后面的马车呢，说是嫌自己吵，扰了您休息。”
    祁楠扯起一丝微笑：“什么时候这般为本王着想了？”随即想到什么又开口：“若是他不愿去雪乌山，就不强求了。多备点银两给他，也好过跟着我这不靠谱的主子。清月，若是你也……”
    “主子，清月是不会走的，您也赶不走我了。”清月撅嘴赌气道。
    祁楠笑笑，未再言语。
    抵达雪乌山之时，已是一月之后。
    祁楠清醒的时候渐渐减少，更多地便是缠绵床榻，昏睡度日。
    玉琳琅时常在祁楠醒着的时候念叨：“王爷你快好起来吧……你快好起来吧，你病了好久了。”
    祁楠只是笑着看他，说道：“本王快好了。”
    清月也会在这时笑着说：“王爷是被你闹烦了，才不想起身的。”
    “哼。”玉琳琅撅撅嘴。
    那一剑虽重虽深，却恰恰偏离了要害。自家主子身体孱弱，小病往往都会拖很久痊愈，这一病，又不知该躺倒什么时候。郎中也说了只要安心修养，也便会很快好起来。
    一日，清月正煎好药端进祁楠内室，听得主子在和看病的郎中交谈。
    “王爷，恕草民直言。外伤其次，内伤犹重，还望王爷解开心结安心养病，否则回天乏术啊。”
    “本王知……”
    “砰”地一声，清月手上盛药的瓦罐瞬时掉落在地下，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唇。她开始也很担心王爷的病情，但听郎中说这只是主子孱弱的缘故，心里的疑虑便渐渐打消，如今却……
    “清月？”祁楠望着门口僵硬着身子站住的清月。
    “有劳了。”祁楠靠在床榻上，对身旁的郎中说道。
    “草民告退。”郎中看事情不妙，忙俯身告辞。
    “王……王爷。”清月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清月，本王有话对你说。”
    ……
    几日过后，祁楠的精神突地大好，竟自己下了床榻，被清月扶着在庭院里细细地踱步。
    玉琳琅看见了忙跑过去，笑嘻嘻地说：“主子终于大好啦！”还一本正经地说道大病初愈的人应该要多运动才是。
    祁楠笑着说好。
    没过几时，祁楠额头上便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有些乏了，不如就在此处歇息吧。”
    凉亭里，祁楠靠在藤椅上，看着玉琳琅大口地啃着瓜果，看着清月一边训斥着玉琳琅一边却无奈地纵容着。
    这雪乌山，真的是与世隔绝的好去处。没有其余的任何人的打扰，也再没有数不清的烦心之事。
    也倒是，千里之远，才能稍稍阻断，心里不断发酵的悲痛，只要想起，便觉得身体每一处，无一不在受着煎熬。若是只有着年少之时的那一份纯真、那一份推心置腹，该有多好。
    祁楠微微转头，看着凉亭外的大榕树。
    他还记得……
    都域在树下张开双臂，笑着说道：“楠儿，跳下来，我接着你。”
    孰知，纵身一跳，便是万丈火海——
    祁楠笑看着树上和树下的两人，阖上了眼。
    --------------------上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