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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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特意单熬制的粥比起集体大锅熬制的更精细了几分,粥上错落有致得撒着嫩黄得姜丝,还未尝就觉得清香滑润异常,更让子晓诧异的是,这粥竟用缀着小蓝花的精致小碗盛着,雅而有致。
军营里用餐讲究速度、分量,只要量足味好,粗老爷们儿谁讲究用餐的那些个儿细节,所以用来装饭的都是大得快赶上盆的粗瓷碗,又粗手粗脚,多有豁口和轻微裂纹。
“看这青丝,是齐家窑?”
齐家窑是北方齐家的私窑,制作古法只家族一脉相传,绝不外传。燕国三窑扬名天下,其它两个皆官窑,可三窑最上品的却当属齐家窑。
齐家窑,胎质细腻,色泽柔和,远看如玉,静谧美好,唯细看便能窥见一层白玉色下藏着绵细的浅色的青色丝纹,千万缕纠缠却不凌乱,如丝缠绵,如情如爱,所以齐家窑又叫青丝窑,谐音情丝窑。
“小王爷,好眼力?”见王胖子嘴角一勾,显然透着对子晓眼力的赞赏。
如今,子晓已然放弃对王胖子的查眼观色了。
“王大厨果然是大厨,餐具都如此讲究,据我所知这齐家窑可是一物难求,实实在在的以稀为贵。”
“什么以稀为贵,这个没花一分钱”。
见子晓一脸难以置信,让王胖子更得了满足,爽朗一笑,“齐家二公子是个嘴馋的,曾经偶然吃过我做的菜,便缠上了,我不愿他就拿这青丝窑来换,这东西贵不贵不说,装菜品却是一绝,也就同意每一个月去沧水城给他做上一席”。
“齐二公子在沧水?”
“天下叫上名的大商行十之七八在沧水都有产业,何况家大业大的齐家,齐二公子成年后就被齐家安排在这沧水城,如今怎么也有五六年了吧。”
“哦,都说齐家家风严谨,礼仪大家,那想来那齐家二公子也是个谦谦公子。”
“哈哈哈哈,放屁!”王胖子猛然大笑,笑声久久不停。
子晓不着痕迹的揉了揉有些发疼得耳朵,笑着问,“难道不是?那是怎样的人儿?”
“那个人儿阿”,王胖子顿了顿,像想到什么,嘴角又一咧,“你以后见了便知道。”
另一边的贾瘦子这时开了口:
“这碗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小了,还没尝够味呢”,舔了舔嘴角,涎着笑脸眼巴巴地看向王胖子,“王大厨,再来一碗呗”。
话音未落,眉间突然一蹙,又低下头盯着碗反复看了几遍,掂量了一下,才又笑着抬起头,“错了,是三碗”。
子晓也低头看着手里的碗,脸上神色莫名,忽而眼里一片亮色。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齐二公子,是吧?
一碗皮蛋瘦肉粥下肚,疲倦的胃终于苏醒过来了,暖洋洋的让人一片柔软。
子晓将碗递于王胖子,恭敬地说道:“王大厨,谢谢”,这才施施然转身离去。
“王大厨,谢谢?”贾瘦子学模学样,嗤笑出声:“这是哪的话?怪里怪气的”。
“喝粥都堵不住你的嘴?”
贾瘦子头一仰,将第三碗粥剩下的半碗一咕噜儿倒进了胃里,咂摸了两下嘴,道,“王哥儿,你可别说你看不出来这小王爷的心思儿?”
“上位者的心思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你一个小兵管那么多干嘛?”
“我是小队长!”贾瘦子有些不服,瘦干的胸硬是向前一挺。
“一个守夜队的队长还把你能的”,王胖子一脸不屑。
“大小那也是个官儿”。
“行了阿你个官迷”,王胖子突然浓眉微沉,眯缝的眼对上那头的贾瘦子,“贾二儿,咱们的命是武胜救的,去向选择自然全由他。但我也看出这小王爷,有心思但不是针对咱沧水军的,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别惹得不清不白,权势这种事沾了就身不由己。”
王胖子的爷爷是御厨,皇子争权,站错了队伍,一时糊涂在菜里下了药。后来东窗事发,株连九族,父亲早得消息,偷偷让母亲带着自己逃亡,途中颠簸,母亲病殁了。还是少年的王胖子无依无靠,只得四处流浪,饥饿难耐时,啃过草根吃过蚂蚁,甚至与野狗争夺腐肉。
直到几年后来到沧水城,正巧沧水军又一年新兵招募,为了填肚子便参了军。
参军都是要签生死契的,王胖子那时还是个瘦子,虽然衣衫褴褛,但身材高大,力气也大,还有股狠劲,就像是一只盯着猎物随时都会扑上来的鬣狗,这样的人深得当时负责招兵的武胜的欣赏。
武胜是沧水老将军独孙,从小长在军营,少年老成,是个将才,老将军又是个玩闲趣儿的,这些个劳什子的事儿全一股脑儿丢给他了。
那一年招了三百二十号人,训练全跟了武胜,同吃同住,从天未亮训练到天大黑,虽然疲累但莫名充实。
武胜看人的眼光也不知什么标准,什么样的都有,但都是直肠子,耐操的汉子,就连贾瘦子那样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连续一个多月的训练也咬牙坚持了下来,一天下来,痩条的身子跟面条一样软在床上,怎么也起不来,可嘴上却不停,脸上带是笑尽说些欠揍的话。
三年下来,糙爷们儿真心交真心,王胖子是个看惯冷暖的,硬得跟石头的心也慢慢被抹去了棱角。这些人里,又属武胜、贾瘦子、王胖子年纪相仿,关系更亲近了点。
后来,打战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道有多少场,只记得目之所及血流成河,肢体交缠,那场面让吃过腐肉的王胖子下了战场后吐得昏天地暗。
战场不知岁月,只有生与死。麻木的杀,甚至刀滑不能握,神经却一刻都不敢放松,否则下一刻自己也成了地上被踩踏得扭曲的肉体,看不清面目。
而就在这其中的一场战役里,他们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被困死在一处山谷。
四周绝壁,出口只一处,早被敌人堵死,一出去便成箭靶子。粮草也已是殆尽,显然是想活活饿死他们。
“噗嗤”,贾瘦子叉着腰直笑骂胆小鬼,“奶奶的秦国杂种,就会玩这种不吃力的阴招”,众人闻言都笑了。
可如此五日,饥寒让每个人全身无力,贾瘦子体弱直接发了高烧昏晕了过去。
再没人能笑出来了。
在一阵死般静谧后,武胜突然开口道:“既然是小爷带你们上的战场就是死也一定带你们回去”。
他深深看了眼贾瘦子病白的脸,脸上是从没有的肃穆,“军人只能死在敌人的刀下”。
说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有时上天是怜悯的,在万千箭矢中,武胜硬是把包围圈撕了个口子。
不知是被他感染还是求生的意志,上一秒疲惫等死的人下一秒猛然奋起,众人怒吼出声,杀气冲天,跟着那个身影毫不退缩地冲了出去。
那场厮杀,并非以少胜多,只是敌人被安静得兔子突然发狂的反咬一口,在惊惶里不知所措,丢盔弃甲了而已。
见过那场死斗的还活着的秦国士兵到如今还在惊讶,明明饿了好几天的人哪来的力气冲了出来,为何那天的杀声可以震得山地动摇。
那年的兵,算上武胜三百二十一个人就回来了二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