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石沧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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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漱濑满心欢喜带着笔离开,临走时忍不住回首觑了跟到门前送他们的原袖容一眼,接着忙快步跟上母亲。
原袖容兀自回到后室,少年的画作墨迹已干,他拿开镇尺,将宣纸取出来,卷成一卷,顺手拿缎带轻束。事毕,他出门交代了掌柜几句,又唤来伙计去备马车。
他要去见祖父。
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个叶落归根的根深蒂固的念头,一生在外打拼,到老了,就想回到故乡,哪里也不想去,祖父也不例外,一家人怎么劝,都不肯留在京都,最后长辈们只好派他这个和爷爷最亲近的孙子千里陪伴回到薄云镇。
到了祖屋,原袖容携着石漱濑的画纸下马车,走进旧宅翻新的屋宇,穿堂过院,招来一个丫鬟,问道:“太爷他可在午憩?”若是爷爷没睡醒,他怎好去打扰?
“太爷醒了,在屋里。”
原袖容点了点头,径直去祖父的屋子。
“爷爷,是我。”敲门得到允许,他这才进去。
原翁正站在一面墙前,微微仰着头,端看墙上的那轴画卷——石沧溟的《骤雨打新荷》,看到孙子进来,他才扭了头,微笑道:“你来了。”
“爷爷对这幅画还看不厌?”
“好画哪有看厌的时候?”和孙儿说话时,他又把目光定在那幅画上。
原袖容也跟着将视线移到那里,那真迹已经装裱过,脏污的地方处理干净,破损的地方也进行了修补,让人一看就知是价值不凡之品。想到今日的目的,他在旁开口:“爷爷,今天我在衡玉坊见到了石沧溟的夫人和儿子。”
原翁眼睛登时瞪得大,猛然回头问道:“那石沧溟?”
原袖容实话实说:“他不在世上了。”梁素那样人不可能扯谎骗他,再者那母子俩的处境完全符合家里没有男人的情状。
原翁长叹一声,遗憾道:“真是可惜,还以为见到他的画作,就能见到他的真人。二十年的那次匆匆一晤,竟是我毕生唯一一次见他。”
“爷爷见过他?”这倒让原袖容惊讶,原家主要经营瓷器、刺绣,还有文房四宝,自然有售卖文人字画,这样的生意营利虽大,却少有好的货源,那些名家一般不肯轻易将字画拿出来易钱,以为这样轻贱了。家里有这样的生意,况爷爷向来欣赏字画,自然和那些自诩清高的文人有过来往,不过石沧溟那样的人,爷爷居然也能和他有所交集?
“见过,他真是个耀眼的人。”原翁陷入回想之中,缓缓说道:“他和你爹一般年纪,气焰却比你爷爷我还大,但谁能说他不好?他是狂傲,可他比谁都有那个资格,画坛之上,谁敢不服?那次我在前朝丞相的府上受邀作客,有个富贾出高价请他作画,他连看不都看人一眼,真是傲气啊。”
听到这里,原袖容无礼地插了一句话:“他不怕得罪人吗?”难道石沧溟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得不归隐匿迹?
“他早就得罪一大帮人了。不过,他那时可是御前画师,除了陛下,谁能使唤得动他?又有谁那个胆子?”
原袖容点头称是,听着爷爷继续说:“看得顺眼的,不用别人求,他倒贴相送,看不顺眼的,理都不理。这倒是他的脾性。不过能让他看顺眼的,也就那么几位,现在世上流传的都不过是他的赠人之作。他更多的画在宫廷里,只可惜,改朝换代,如此珍品,也随着前朝的毁灭付之一炬了,可惜可惜。”
老者感叹完,这才想起孙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特意在这个时辰找他定是有事,因问。
原袖容将石漱濑的新画拿了出来,“爷爷,你看这画如何?”
“这是新墨,你刚画的?”原翁一脸狐疑,孙儿素来和他一般,对于字画只懂欣赏却不懂创作。
原袖容笑着说道:“爷爷你认真看一下。”
原翁捻着须,看了半晌,“笔力不够,不过对这鹅的傲气倒是拿捏得准,算不上什么佳品。特地让我来看,这是谁的?”
原袖容故意卖弄道:“这画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之手。”
原翁微微讶然:“这么小年纪能画到这个地步倒是让人惊叹。”
“爷爷,你看这画与石沧溟的相比,如何?”
“那哪里有得比?”原翁觉得遇到了天大的笑话,孙儿怎比他还糊涂?拿个普普通通的画作,就敢到石沧溟面前班门弄斧?
原袖容干脆实话实说:“爷爷,难道你不觉得,这画给人的感觉和石大师的画很相似吗?”
听他这么一说,原翁才郑重起来,将石漱濑的鹅再认真看一遍。刚才他见这画稚嫩粗浅,遂起了轻视之心,再看,才发现了刚才被他忽略的东西。
好画是有韵味的,画者有意无意地将其潜藏在作品之中,观者非有心是看不出来的,这也是画里最重要的东西,然而少有画者得其精髓,所以坊间石沧溟的仿作优劣参差,却从无一个能盖过原作锋芒,因为它们都只能得其形,却不能得其风骨神韵。原翁虽然收藏字画不过百,但见过的字画却可以以百千来计,对此,他自有自己的一套心得。
画之神骨最为难得,有些画师终其一生也无法领悟,然而这么难得的东西竟然出现在这样一幅连画形都没有掌握好的画上,怎不让令他震惊?
原袖容见爷爷的反应,心中已经有几分把握,遂告诉他此画画者乃石沧溟之子,果然引来爷爷的又一次瞪眼。
“你故意和爷爷卖关子,是吧?”原翁觑着原袖容的神情,直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孙儿的心思瞒不过爷爷。”原袖容就势将自己的计划说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