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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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桶刺骨的冰水冷不防的泼了下来,寒冬腊月里这样一桶水下来无疑是个不小的刺激,还在睡梦中的颜夕从被窝里惊叫着跳了起来,一阵慌乱后才恢复平静,看到自己床边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位穿着白色素服的是掌事嬷嬷,此刻她正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颜夕,神情冰冷不带丝毫的情感。在她身旁站着的宫女则是单手拿着一个空掉的木桶,看到颜夕浑身湿透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情。
掌事嬷嬷给宫女使了一个颜色,宫女就扔下手中的木桶,将颜夕叠放在床头的衣物揉成一团狠狠的向她砸了过去,掌事嬷嬷没好气的说道,“懒骨头,还以为自己是娘娘么!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赶紧起来干活去,不然就别想吃饭!”掌事嬷嬷又回过身指着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吼道,“看什么看!都回去干活去!当无梁殿是什么地方!”说完便拂袖离去。
那个用水泼颜夕的宫女叫紫梅,掌事嬷嬷出去后她踢了一脚地上的木桶,冷哼道,“让你多嘴管闲事,我们走着瞧。”
紫梅之所以这么对待颜夕,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那天颜夕干完活已经是很晚了,在回房的路上,无意中看到了紫梅正在偷穿沈贵妃送来清洗的衣裙,还在得意忘形之际弄坏了衣服袖子的一角,慌乱中的紫梅便将衣裙胡乱的塞到另外一个宫女晴儿清洗的衣堆里。第二天事发晴儿百辞莫辩,弄坏贵妃的衣服是不小的罪名,眼见着无辜的晴儿要受杖责,颜夕便站了出来将夜里看到的事和盘托出,晴儿固然免去了杖责,但颜夕和紫梅的梁子却结下了。
紫梅靠着是掌事嬷嬷侄女的关系,平日里就在无梁殿里对着其他宫人指手画脚,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子,自从那件事之后,紫梅就经常找颜夕的麻烦,更联合其他宫女常常给她难看。而掌事嬷嬷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其他宫人怕自己受到牵连渐渐地疏远颜夕,就连当日救下的晴儿,为了自己不受影响也是尽量与颜夕保持距离。
穿好衣衫颜夕走出房门,头发梢还滴着水珠,寒风一吹让她不禁打了激灵。与此同时三个堆满半人高衣服的木盆摆在她的面前,紫梅抬了抬眼皮指着那些衣服道,“洗完这些衣服才能休息,我姑姑吩咐的。”
颜夕没有看她,只是默默的搬起了其中的一盆转身就走,紫梅不会就这么容易放过她,疾步上前对着颜夕的腰就是一脚,用力之大让颜夕躲避不及,一个踉仓连人还有盆中的衣物都摔了出去。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扶她,只有不断的嘲笑声传来。管事嬷嬷听到骚动赶来,看见颜夕狼狈的模样也只责备她笨手笨脚,并且要她赶紧收拾好,随后拉着紫梅到后堂去了。
颜夕强忍着眼泪一件一件的拾取散乱在地上的衣衫,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不能哭,一定要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让那些践踏她的人都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于此同时在皇宫的另一边,贵妃沈氏正与她的兄长沈闽中密谋一件大事。
“兄长有闲暇到本宫这里来,一切都按计划办妥了吗?”一身素服的沈氏端坐于贵妃位上,鬓边簪了一支银制的长簪,发髻正中插一支银累丝嵌琥珀双凤点翠步摇,凤头嵌粉色珍珠做为凤目,细若蛛丝的银线织成凤凰长鳞状的羽毛,两个凤口各衔着长长一串珍珠流苏,最末的红色宝石正映在的眉心。
沈闽中也是同样一袭素服,听到沈氏问话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胸有成竹的回答道,“都按妹妹的吩咐办妥了,如今是万事具备只欠一股东风,只要金泰酉那个老头子识趣。”
沈氏将手中的盖子用力的扣在了杯子上,上好的瓷器因为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沈氏微微勾起唇角,饱满的红唇似盛开的花朵一样红艳欲滴,笑道,“玉卿夫人似乎忘了,本宫怎么抬举一个人,就可以怎么轻易的碾死她,妄图做太后么,本宫成全她。”
这时一位宫人从殿外打了帘子进来,正是贵妃贴身婢女之一的芷兰,向沈氏和沈闽中福了福身子便道,“按娘娘的意思,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那边什么态度?”沈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在宝座里慵懒的问道。
芷兰一回想起她看见的情景,顾不得举止失礼掩唇笑了笑,稍稍平复了才说道:“玉卿夫人高兴得紧,想必这会正忙着试穿太后的冠服呢。”
听到这,沈氏和沈闽中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
麟趾宫内,玉卿夫人不知祸事将近,而是迫不及待地让宫女服侍自己穿上太后的冠服,华丽精美的九凤冠,上面缀满各种珠玉宝石,八团喜锦织成的明黄色广袖宽身鞠衣,袖口以南珠滚边又以满绣针法织出双龙戏珠的图案作为装饰,腰间配以整套羊脂白玉雕琢组成的玉组佩,人若走动组佩就会发出好听的清脆之声,服饰繁复精致,尽显皇家威仪,承托得玉卿夫人端庄雍容华贵非常。看着镜中穿着太后冠服的自己,玉卿夫人暗暗得意,谁能想到曾经只是司药房的杂役宫女如今竟能摇身一变成为一朝太后,终究是她的肚子争气,为先帝生下了唯一的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
玉卿夫人爱抚着衣料上精美的金龙图案,久久舍不得拿开手,双眼也看得痴迷。现下太子即将登基,就连沈贵妃都不得不对自己礼让三分,现在就紧巴巴的送来太后的冠服让自己试穿,名曰“先看看什么地方不合适好做修改”,太后的冠服都有礼制可循有什么可问的,其实这不就是上赶着拍自己马屁么。三朝元老如何,权倾朝野又如何,终抵不过她的肚子。
或许是折腾得累了,玉卿夫人才意犹未尽的脱去了冠服,让心腹的宫女把冠服藏好。坐在软榻上品着送来的热茶,这可是上好的峨眉翠。绕齿醇香让玉卿夫人满足的叹了口气,这才是想过的日子。环视自己的宫室,放眼望去都是看腻了的东西。尽管先帝新丧未过,宫里的摆设都以丧仪布置,但她已经开始盘算以后这里该放什么,那边该摆什么了。
就在玉卿夫人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外面的人传话进来,太傅金泰酉求见。
被人硬生生打断美梦的感觉很不舒服,但金泰酉是她目前得罪不得的人。作为先帝临终唯一指定的托孤之臣,同时也是太子的老师,年纪已近六旬,在朝堂上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一身“光滑的毛皮”,是有名的“老狐狸”。
沈家跟金氏水火不容已久,当初先帝指认金泰酉做太子的老师,又亲自指婚他的孙女嫁给太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先帝为了保护他们母子所下的心思。玉卿夫人明白自己在朝中没有外戚支持,眼下她和她的儿子还要指望这个老头子和他背后的金氏势力,所以玉卿夫人再不高兴也只能强装出笑脸让人将金泰酉请进来。
“老臣给玉卿夫人请安。”金泰酉进到殿中便向玉卿夫人行礼,即使他打心底里看不起她这等出生的人,君臣之礼也是不能荒废的。
玉卿夫人听到老头子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原来的位份却不是太后,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却又不得不挤出笑脸相迎,“太傅快快请起,都这个时辰了,太傅找本宫有何要事?”
金泰酉也不跟这个女人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说道,“今夜恐有大变,老臣来接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出宫暂避,时间紧迫还请娘娘立刻起行,迟者生变。”
玉卿夫人被金泰酉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有听懂,可是又觉得在这个老头子面前表现出来很丢脸,于是强装镇定的坐回软榻,笑道,“太傅何出此言?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宫里更安全。”
金泰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捡着重点对玉卿夫人说了一遍,让他更为恼火的是玉卿夫人并不相信她说的,只是不置可否的淡淡笑了笑。毕竟在玉卿夫人看来事到如今谁能把她这个准太后怎么样呢。反而对金泰酉说教起来,“太傅大人,这人年纪大了就不要乱操心了,自己个儿的身子要紧,这样吧,等明儿太子登基哀家就跟太子说说恩准您告老还乡,再赐您一间大宅和几亩田地,也不负您对社稷做出的贡献。”
愚蠢!愚蠢至极!
这个女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愚蠢到了极致!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到吗?金泰酉气得连额头的青筋都突了出来,掩藏在宽大袖子中的双手也是攥紧了拳头颤颤发抖。这样一个女人要是成为太后这个国家的将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先帝病危到驾崩金泰酉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沈家两兄妹,广洒耳目就是打算要看看沈家兄妹在玩什么把戏。可是得到的消息却让金泰酉相当失望,沈闽中除了每天到朝廷里应卯几乎足不出户,沈贵妃也在先帝驾崩的第二天就将协力六宫和主持先帝丧仪的权利悉数交到了眼前这个蠢女人手里,同样除了每日到先帝停灵的汉阳殿吊唁之外也是闭门不出。这一切太安静,这样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金泰酉的担心,因为他太了解沈家兄妹。
一个时辰前金泰酉照常离宫回府,却在这时发现皇城守卫无故多了三倍的数量,而且以往镇守的士兵都不见了踪影,全都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关闭城门的时间也比往常提早了两个时辰。与此同时被困在宫里的金泰酉接到了耳目送来密报,在京官员的府邸都被重兵包围,并且带队的将领扬言擅自出入者杀无赦。金泰酉顿觉大事不好,这才风急火燎的向这边赶来,打算在事情还没变得更糟以前做些什么。
金泰酉强压下怒火,打算暂时不管这个女人的死活,当务之急是找到太子,“敢问娘娘太子身在何处。”
“太子么?这个时辰应该在汉阳殿守夜。”不等玉卿夫人把话说完,金泰酉行过礼就转身拂袖而去,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玉卿夫人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仗着是三朝元老,对自己从来都不曾恭敬过,也该让你尝尝什么叫时移世易。
汉阳殿内灯火通明,祭拜的仪式结束后,太子赢辰就遣退了身边所有的宫人,让他们都守在殿外独自一个人跪在先帝的灵前,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四周很静,静得连风声听起来都特别刺耳,跳动的烛火映着赢辰的影子左右摆荡,十五岁的太子看着父亲的棺椁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璃妃娘娘来了。”门外传来内监小心的通报声。
“让她进来吧。”赢辰淡淡的说道。
话音刚落,门外就走来一位举止婀娜的少女手中还捧着一个银制的托盘,莲步姗姗,着一袭蝶戏锦绣钿花裙,单螺髻上用粉色的碎米珍珠攒出月牙的形状,髻的发端还埋入了一颗圆润光滑透明的琉璃珠,这一袭打扮让她在一群素服的宫人中显得尤为鲜艳。
璃妃走到太子身旁将银托盘交给了身后的宫人一并跪了下去,柔声说道,“太子,您还不曾用晚膳,常这样身体会垮掉的,父皇在天之灵看到您这样也于心不忍啊。吃点璃儿给您做的如意糕吧。”
太子不置可否,只转过头来看了璃妃一眼就没再看她,用略微责备的语气质问道:“璃儿,你平时骄纵些我也都依着你,只是在父皇的灵柩前你还穿如此鲜艳的衣服,是不是有些不妥?”
璃妃盈盈一笑,道来,“璃儿穿得鲜艳些,也是想殿下跟姐姐看着高兴点。姐姐因为小产原本身子就不好,璃儿是怕姐姐伤心过度伤了身子。父皇也刚走,殿下您日日守在灵前茶饭不思,不知道璃儿现在多担心呢。”
“爱妃有心了。”赢辰再次回过头来,神色明显比之前缓和了不少,“最近也忙糊涂了,云妃那边就由你多照看着,你就告诉她等父皇的丧仪结束我再去看她,让她好好保重身体。夜凉露重爱妃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璃妃大晚上真是因为担心太子身体才来送点心的么?其实并不是全部。璃妃金若璃正是金泰酉的孙女,太子登基按规矩就要选定谁是皇后,眼下太子身边只有她和云妃沈心云,沈心云是沈闽中的女儿,因为不久前的小产现在正在东宫将养,但是太子对于她的小产不是很上心或者是在意,只是在流产当天去看了看,之后就再没有踏足沈心云的住所。虽然太子看起来不是很喜欢沈心云,金若璃觉得还是得要抓住这个机会多亲近太子,只要抓住了太子的心,到时候朝廷里还有祖父的支持,就算沈家那边反对,皇后之位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是费尽周折从东宫过来,没成想太子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没说上几句话就让她走,这让金若璃有些恼火,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担心说了什么错话惹太子不高兴只能放下点心悻悻的离开。
一丘之貉!
璃妃离开后,太子从原地站了起来。回过身看着璃妃离开的背影,眼神中尽是不屑与轻蔑。这时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从某个角落里滚落了出来,一直滚到了太子的脚边才停下。太子弯下身拾起了小石子握于掌心,淡淡笑道:“这都多少年了还在玩这个把戏,外面情况怎么样?”
“呵呵,看来太子殿下还记得。皇城的守军被人换掉了,而且数目是以前的三倍。许云光有意避开沈家跟金氏,今早已经离开京城,对外宣称是去灵隐寺养病。还有就是今晚在麟趾宫有场好戏,太子殿下不去看看?玉卿夫人怎么说都是殿下您的母妃不是吗?”空洞的声音回响在殿里,却始终不见说话的人。
“母妃?”太子负手而立转身看向殿外,巍峨的宫殿在月光下投出幢幢的黑影,身着素衣的宫人手提灯笼游走其间,而手中的灯火就在黑影中时隐时现,这皇宫从来都是鬼魅出没的地方,“本太子就不去了,人多了戏就不好看了。”太子冷笑说道。
“太子就不担心他们趁机作乱自立为王?”
太子停顿片刻,方笑道:“他们不敢也不会,若真那样做了,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岂不是付诸东流?还要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罪名,更何况先帝只有我一个独子,我若突然身故,现在这些人谁都难脱干系。再则,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一定会马上商议从宗亲中再立新君,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金泰酉这个老狐狸自然有办法立足下去,而沈家这些年飞扬跋扈的做法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论将来让谁做新君沈家都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倒不如让我这个没有外戚支持的太子坐上皇位来的更安稳容易操控。”
“属下愚钝,还是太子想得周全。”那声音顿了顿,“时辰不早,属下先回去了。”
太子没有接话只是转过身来,重新在先帝的灵柩前跪下,扬声道:“来人!传太子口谕,封锁宫门,今夜谁来汉阳殿我都不见,擅自出入汉阳殿者立即杖杀。”
殿外的宫人喏喏的回了一声:“遵旨,奴才这就去传口谕。”
与此同时,金泰酉离开麟趾宫就直奔停灵的汉阳殿去了,可是突然多出来的守军让他寸步难行,为此浪费了不少时间。就在快要到达的时候,被沈闽中抓了正着。士兵纷纷拔出了佩刀将金泰酉围在了中间。只见他面无惧色的看向站在人群之外的沈闽中,肃声道:“沈闽中,皇城内外调派这么多兵马,你沈家兄妹是想要造反吗?”
“金老太看得起我了,本官只是想请金老做个见证。”沈闽中挥手示意那些士兵退到一旁,而他走到金泰酉的跟前手中还拿着一个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锦帛。“事出突然,本想去府上请您的,没成想您就在宫里倒省了功夫。”
看见那明黄的锦帛金泰酉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先皇的遗诏。”沈闽中回答的干脆利落。
“荒谬!我身为先帝的顾命大臣,怎么就没有听说先帝留下了遗诏,分明是你想假传遗诏。”金泰酉试图夺过沈闽中手中的遗诏,奈何上了年纪动作迟缓一些,被沈闽中很轻易地躲了过去,笑道:“金老先别急,为什么不听听遗诏里说了什么再下定论。”
金泰酉迟疑了片刻,说道,“将遗诏交予老夫看看。”
沈闽中似乎已经料到金泰酉会做出什么反应,微笑着将明黄锦帛交到了金泰酉的手中:“请金太傅过目。”
片刻之后,金泰酉怀着说不出的情绪看着沈闽中,很显然事情在他的意料之外,“你们找老夫竟然是要做这种事?”
“没错,如您所说,您是先帝的顾命大臣,如果有您在场,这份遗诏就不会有人怀疑是假的。玉卿夫人不过是枚棋子,既然这盘棋已经收关,那棋子就该去她应该去的地方。而且如果让这个女人坐上太后的位子,您觉得她会听您的话吗?据我所知,玉卿夫人可是打算太子一旦登基就劝说太子让您乞骸骨,这可不是您想看见的吧。”
金泰酉闻言心中不免一惊,这沈闽中怎么会知道他与玉卿夫人的谈话,“可是老夫答应你的要求,让你的妹妹成为太后,也不是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吗?”
“金老这点你可是说错了,细想一下要是玉卿夫人成为太后,您就要告老还乡,您一走而您金氏一脉尚在朝中的,您觉得那个女人会假装视而不见吗?换成是我一定会斩草除根。若是金老能答应我们的要求,至少还能维持现状,您还是三朝元老太子太傅。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金老您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金泰酉迟疑了片刻才将手中的锦帛交还给了沈闽中,略正了正衣冠,说道,“劳烦沈大人带路,我们去麟趾宫。”
沈闽中旋即吩咐其余的士兵留守,只带了几个侍卫连同金泰酉一起向麟趾宫去了。
金泰酉离着沈闽中只有一步的距离,心里揣度着,沈闽中刚才的话他显然只说了一半,玉卿夫人若是真当了太后不一定就对自己下手,至少在沈家还没倒台之前。面对沈家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尽管身为太子的生母,在金泰酉看来这些年玉卿夫人过得一点也不轻松,处处如履薄冰,多余的话不敢说,什么事也不敢做,还要时时陪着笑脸,这样的屈辱日积月累下来,不论是谁但凡有机会都想办法报复。虽然玉卿夫人在朝廷里没有势力,对付她很容易,若等她成了太后又闹出一些事端来,到那时候再来想办法除掉她恐怕就没现在这么简单了。
麟趾宫内的灯火早已熄灭,只在殿外留下了一个守夜的宫女,长夜静寂,宫女盘腿坐在殿外的门边,捣头如蒜昏昏欲睡。宫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这个宫女一下就惊醒起来,慌张起身走到门后,从门缝里向外瞧,只见沈闽中和金泰酉两位大人正站在外面,沈闽中朝门内大声喊道:“有人在吗?中极殿大学士沈闽中与太子太傅金泰酉有要事求见玉卿夫人。”
宫女一听心里就想,这都什么时辰了,更何况内外有别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于是打开宫门恭谨回道:“两位大人真不凑巧,我家娘娘已经休息下,今日恐怕大人是见不着了,两位大人可否明日再来。”
沈闽中闻言便大声的斥责道:“没长眼睛的东西!由不得你做主,来人!把这个没规矩的奴才办了。”一声令下,一个侍卫就冲了上去一刀就刺进了宫女的肚子,可怜这个宫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倒在了血泊里。
兴许是殿外的骚动打扰了玉卿夫人的睡眠,她披了一件水湖蓝的披风从里殿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正打算张口骂就冷不防的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宫人尸体,还有在尸体不远处站着的好几位手拿着钢刀的侍卫,顿时吓得玉卿夫人花颜失色跑进了屋子死死的抵在门后,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喊道:“哪里来的奴才,胆敢在我麟趾宫撒野,你们是要谋反吗?”
殿外沈闽中将那份假遗诏交到了金泰酉的手里,金泰酉自然明白该他出马了,便手拿假遗诏走到门边,说道:“夫人莫怕,微臣是太傅金泰酉,只因先皇给夫人留下一份遗诏,兹事体大微臣不敢耽搁,所以才会在这个时辰前来拜访,还望夫人莫怪。”
“那你们也不该杀了本宫的宫女,这分明就是想犯上作乱,等本宫告诉皇儿,将你们全部诛杀!”闻讯赶来的其他宫人看到有这么多士兵在这也都吓得不敢动弹。
金泰酉也不管这个女人的胡言乱语,肃声喊道:“先帝遗诏,玉卿夫人接旨。”
玉卿夫人从门缝中看到金泰酉手中确实有一份明黄色的锦帛,难道真有什么遗诏?思来想去,玉卿夫人还是打开了殿门左右看了看,看到殿外只有金泰酉一人,而那些侍卫都在很远的地方才放心了许多,跪拜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数十载,膝下唯有一子,玉卿夫人乃太子生母,朕之爱妾。但太子年幼,朕恐百年之后,子年稚母少,独居骄蹇,淫乱自恣,更恐女主颛恣乱政败坏朝纲。虽心中悲痛,然江山社稷为重,责令玉卿夫人殉葬,身后丧仪一切可按皇后规制,其子赢辰交由贵妃沈氏抚养。钦此!”
“不,不可能,先帝不可能下会留下这道遗诏,不,不可能!”玉卿夫人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仿佛只要她否认,眼前的遗诏就会消失。突然玉卿夫人又站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向殿外跑去,守在宫门的两个侍卫很轻易的就拦下了她的去路,根本挣脱不开,然而即便这样,玉卿夫人还是拼尽全力想挣脱,声嘶力竭的喊着:“放开我!你们这些放肆的奴才!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儿子!放开我!”
一直守在外面的沈闽中走了上来,冷冷地笑道:“夫人还是别挣扎了,先帝的遗诏已经说的很明白,还是请夫人不要耽搁时间,陪先帝上路吧。至于太子夫人大可安心,舍妹一定会好好教导他做一位万世敬仰的明君。”
看到沈闽中玉卿夫人一瞬间似乎明白了,目光恶毒的看向沈闽中咒骂道:“你们兄妹竟然狼狈为奸,假传遗诏谋害太子生母,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玉卿夫人的话,保养光洁却花容失色的脸蛋瞬间就红肿起来。打人的正是沈闽中,看到玉卿夫人安静了不少,做了手势一旁就出来一个端着方形木制托盘的侍卫,托盘里整齐的摆放着一条白绫,一把匕首以及一壶毒酒。沈闽中看着玉卿夫人笑道:“夫人,选一个吧。”
“不!本宫不死!那是你们假传的遗诏!本宫要见太子!本宫要见太子!”玉卿夫人做着徒劳的挣扎,求生的欲望驱使下,两个侍卫竟也渐渐压制不住她了。
“既然夫人不肯,那只有本官代劳了。”沈闽中拍了拍手掌,又上来了两个侍卫,一个用双手掰开了玉卿夫人的嘴,一个手里拿着装有毒酒的酒壶,将一壶的毒酒尽数灌进了玉卿夫人的嘴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又被抬进了偏殿,适才送来的白绫绕上了玉卿夫人的脖子,两个侍卫又一左一右各持一端向着各自的方向用力拉扯。只见玉卿夫人因为呼吸困难而面容紫胀,双眼充满血丝,用力的张着嘴却无法喊出一点声音,染得嫣红的指甲在挣扎中奋力的抓着地面,竟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抓痕。
没过多久,玉卿夫人停止了挣扎,身前全是指甲划出的血痕,十指芊芊已经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模样,发髻蓬乱双目圆睁,俨然一副鬼魅的模样让人看着害怕。负责的侍卫见玉卿夫人已经死了便向偏殿外的沈闽中回复,沈闽中很冷静的点了点头。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已经愣在那里的金泰酉,纵使金泰酉驰骋政坛多年,也打败过不少政敌,但都是男子何成对一个弱女子下过这样的毒手。流出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夜风阴凉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沈闽中转头看见愣在原地的金泰酉,心里想原来这个老头子平日是看着厉害原来还是摆脱不了白面书生的本性,于是笑道:“金太傅看来是累了,也好,时辰已经不早了。本官这就命人送金太傅回府。”
若不是有两个侍卫搀扶着,在原地许久都没有挪动地方的金泰酉肯定会因为双腿发软摔下去,一点点,一步步的从沈闽中的身旁走过,直至消失在宫门外。
至于善后的事沈闽中全权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坐上早已准备在宫门外的轿子向着汉阳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