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单然回到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在城市里生活，故事便有了完美的结局。可是，生活远远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我和单然住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房中，开始了我们的同居生活。可是我们微薄的工资不足以支持我们每月的花销。在这偌大的北京城里，房屋的租价都特别的昂贵，几乎占去了单然每月收入的一半。而我的工资，我全部寄回了家中，因为我的弟弟他需要学费，我不能让他的童年如我一样空白无味。即使是这样清贫，我依然感觉到幸福。我每天都给单然做饭，然后安静地坐在桌边等他回家。虽然我每次做的都是最廉价的食物，但是单然他总是对我说好吃，然后把碗里的饭吃的一干二净。每天的日子都很辛苦，呆是只要每天清晨与单然牵着手醒来，所以所有的辛苦都在他的微笑中溶化，我感觉到安心的温暖。我以为这样的波澜不惊一直持续，而我会穿着洁白的嫁衣嫁给我心爱的单然，在亲友的祝福中给他所有的爱。可是，有一天，单然忽然对我说：离儿，我爹病了，要很大一笔治疗费。
    单然的爹爹病了，我们没有一点儿积蓄，怎么办？我牵着单然的衣角对他说：别难过，总会有办法的。单然推开我的手，满脸的犹豫，良久，他转身离去。他说：离儿，我会努力。
    从此以后，我们每天都在很辛苦的工作，单然亦总是在清早离去，深夜归来。因为我们要生活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要给他爹爹治病，要供我弟弟上学。终于有一天单然说：离儿，你先回家乡好不好？等我有能力了，我抬八台大轿去你家娶你！我惊讶的抬头，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我说：“然，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和我的弟弟沈云飞。我不会回去的，生活在这里，是我十十多年来的梦想。”我没有告诉他，从八岁那年起，我还有一个真真切切的愿望：嫁给单然。我不能告诉他，我不想为爱情妥协。我的弟弟需要读书。我必须留在这里，给他挣钱，他是我的责任。“离儿。。。”单然拉过我的手，想要解释些什么。我冷笑着挣开他的手，摔门而去。离开前，我看到单然瞬间变得五光十色的眼。
    我走在街上，举目无亲。原来我来到北京的三年时间里，我依然如此无能。我不想再回到“芸生”。那里的工资太微薄。离开了单然，我便需要一份收入更多些的工作。因为云飞长大了，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而我爹和我的后娘，甚至给他娶个媳妇的钱都攒不下。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一家豪华的酒吧门口，正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计个工作，一个十多岁的女人走出来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对我灿然一笑，说到：姑娘是来应聘的吧，快进来。“姐姐，我要做什么工作？”在酒吧的一个房间里我怯生生的问道。我不想做三陪小姐，我要挣钱，挣干干净净的钱。我要清清白白的嫁给单然。“睢你吓的，就是要你陪客人喝喝酒而已。客人喝的越多，你的薪水越高”老板娘大笑着解释说。“你叫什么”“沈离”“这份工作你做不做？”我想着那丰厚的报酬决定冒一次险。我说我做。“好，那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梨花苑’的人了。我姓秦，叫我秦姐就行。”我笑着点头说“谢谢秦姐。”
    秦姐给我一套衣服，白吊带，牛仔短裙。她说：穿上吧，要工作了。“必须要穿它吗？秦姐”我犹豫的看着那不能再短的裙子。“当然要穿它”不容置疑的语气。为了钱我顺从。刚营业不久，秦姐就派人过来叫我和另几位女孩子一起去客人的房间，她说客人要自己挑陪酒小姐。当我和那几个女孩子并排站在那里任人挑选的时候，我感觉到耻辱，我恨这些有钱的畜生。这时一个男人站在我面前上下打量，然后回头对一个又矮又胖的老男人说：赵先生，这个，怎么样？”那个老男人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工作生涯。我以为这不过是陪客人喝酒解闷的工作，可是酒过三旬，那个姓赵的的手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当他的手开始解开我的腰带时，我跳了起来，怒不可止的指着他喊：别碰我！姓赵的一时愣在那里，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整个包房里的人都动了起来，他们一巴掌把我掴在地，我的嘴里顿时充满了血腥的味道，这巴掌比我爹掴的还重。“臭婊子，敢对赵老板这么说话？腻了是不是？”“我陪他喝酒但不陪他睡觉，他凭什么轻薄我！”我倒在地上，不依不饶的叫着。秦姐闻声而来，陪笑着说：“赵老板，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息怒。”然后，她板着脸对我骂道：“死丫头，刚来就惹事！快给赵老板陪不是！”“秦姐，您不是说不用陪睡的吗？！为什么？！”我哀怨的问。然后，秦姐的高跟鞋就踩到了我手上，她骂道：“贱货！你以为钱就那么好赚吗？！”我顿时愤怒的挣扎起来给了她一巴掌，五根红色指痕清晰的印在了她脸上。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围的保镖就已经蜂拥而上，我躺在地上分不清有几只脚踢到了我身上。“好了。”不大的声音却使整个包房瞬时安静了下来。屋内，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都迷茫的看着那个姓赵的。那个老男人，走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拉起来。他说：“小姑娘，你很有意思。考虑一下做我的女人，如何？”“我不要！”我恨的咬牙切齿。周围的人又要动手。可那姓赵的一伸手，他们就都消停了。他看着我，目光犀利，“好好考虑一下吧！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放到了我手里，说：“我赵福生的名片，只能放在家里供着，不能扔。”我把那张名片紧紧的握在手里。总有一天，我会赢过你的，赵福生。我缓缓站起来，昂首挺胸的走出了这间人间地狱，我再也不要被人看不起。
    站在灯火阑珊的接头街头，我忽然开始想念单然。那个从我8岁就开始保护我，教我写字教我快乐的单然，我要回到他身边。我还是清清白白的，我要嫁给他。一个不经意的转身，我看到了坐在漂亮的咖啡厅里的单然和他对面的漂亮女孩——赵欣蕊。我看到他的手覆到了她手上，目光热切。在喧闹的街市上，我那样真切的听到了我的世界轰然崩塌的声响。我没哭没叫也没有冲上去找他，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回家。我安静的走到了马路旁边的电话亭，用身上的最后一枚硬币拨通了赵福生的电话。我对着接通了的电话说：“赵先生，我已经想好。过来接我吧，你的手下应该会知道我在哪里。”我放下电话，看着玻璃窗里的单然安静的等待。不久，一辆奔驰停在了我面前，司机下来为我打开了车门。赵福生坐在车里说：“走吧，沈离。”我回过头来，不再看那扇漂亮的大窗子，决然的坐上了赵福生的车子。“走吧，赵老板。”我坐在奔驰车里决然而去。单然，再见。单然，永别。在我19岁那年，在我含苞待放的年月里，我终于放弃了我的爱情。面对这样辛苦的爱，我心如死灰。
    单然
    休学以后，我终于可以安心的与我心爱的女孩厮守了。我每天都在这偌大的北京城里四处奔波着推销那不为人知的产品，受尽白眼，偿尽辛酸。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每天，吃着离儿亲手做的饭，看着她为我展开一脸幸福的笑，我就觉得，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沈离就这样心甘情愿的陪在我身边，从不问我以后，也不要求我给她承诺。可是我打心眼儿里心疼她，我想要娶她为妻。
    我往我们村打电话找我爹。我爹接过电话很高兴，他说：“儿子，好好学习！以后留在城里面，给爹找个好儿媳妇！”
    “爹…我要娶沈离。”我听见我爹在电话那一边大声的咳漱，然后他说：“我死了，你再娶那个不祥的女人！她连她亲妈都客死了，你闲我命长了是不是？！”我爹在瞬间暴怒。
    “可是…爹…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你…你…”我爹的声音忽然瞬间衰弱下去…
    “爹！爹，你怎么了？”然而，没有人回答我，电话的彼端，一片混乱之声。
    “爹？…爹…”电话里只传来了嘟嘟的断线声。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出事了…我爹一定是出事了…
    我不停的拨电话，当电话终于拨通时，我娘接起了电话。她对我说：“儿子，你爹他病了。大夫说是中风了，很严重，要好大一笔手术费！…他就那样忽然倒在了咱们村唯一的电话旁，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儿子，妈妈该怎么办…”我娘在电话那端泣不成声。
    “娘，您别怕，我给你邮钱过去，我明天就去！”
    “儿啊，你可别做见不得人的事啊！”
    “娘，您放心，我这儿有个同学，很有钱。我先去跟她借点儿。我一定慢慢还给她。”
    “诶。好…好。就这样办吧。”
    挂了电话，我有些呼吸困难。因为我的自私，我差点害死了生我养我的亲爹。我想，我应该听我爹的话，跟沈离分手。我不能让我爹生气难过失望。
    我看着沈离满脸天真的笑容，忽然感觉自己好可恶。那句分手在我嘴边回旋了很久，在从我口中吐出的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离儿，我爹病了，要很大一笔医疗费。”
    沈离很镇定的对我说：“别难过，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可是，她牵着我衣角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我知道，她一定很害怕。
    “离儿，不用担心，我会努力的。”在这一刻，我只想要保护她，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好姑娘。在犹豫了良久以后，我还是最终臣服于自己的感情。
    那天，我瞒着沈离去找了欣蕊。我的开场白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欣蕊，借我些钱好吗？我现在需要很多钱。”
    “为了沈离？”
    “…我爹病了，要手术…”
    欣蕊的脸由冷淡转为忧伤，她说：“单然，你瘦了。”
    “……”
    “我可以借你，但你拿什么还我？”
    “做牛做马！”
    “…就是不会做我男朋友…”欣蕊如叹息般呓语。可是，我了解欣蕊，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一定会借我的。我从没有猜错过，这次也一样，欣蕊最终还是把钱借给了我。我常常想如果没有沈离，我或许真的会爱上她，她是那么单纯善良。
    自那以后，我和沈离每天都更辛苦的工作着，因为我想尽快把钱还给欣蕊。还因为，我想要给沈离一个安稳的未来，给她完美的爱情，帮她完成她的愿望——供她弟弟沈云飞上最好的大学。
    可是，不久以后，我娘的一个电话彻底的改变了我的一生。
    “儿子！你爹病情恶化了，要转院。…钱…钱不够！”
    “娘，您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尽快把钱汇过去的。”
    “儿子，…娘…娘拖累你了，娘对不起你啊！”
    “娘，是我不好。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爹过上好日子的！”
    挂了电话，我想了很久，我终于明白，再这样下去，我和沈离是不会有结果的。除非她肯回去，给我时间给我空间，让我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无所牵挂。
    "离儿，你先回家乡，好不好？等我有能力了，我抬八台大轿去你家娶你。"沈离抬起头看我，满脸的惊讶，她说她不会回去。那种受伤又倔强的表情让我好心疼。“离儿。。。。”我去拉她的手，想给她温暖的解释，可是她冷笑着挣开我的手，夺门而去。关门的前一刻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满脸的哀伤绝望。我的眼泪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应声而落。我没有追出去，我以为她一定会回来。所以，那天我竟然没有去追她。这个选择，让我后悔了一辈子，内疚了一辈子。当时我怎么也想不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好姑娘——沈离。
    当时我去做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去找了赵欣蕊。她把我带进了咖啡厅，她说：单然，再陪我喝一次咖啡吧，好吗？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我父亲沉睡的画面。
    “欣蕊，我。。可以再借一些、、一些钱吗？对不起！我会尽快还给你。”欣蕊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端起咖啡杯，慢慢的喝着咖啡。良久，等她放下杯子，我终于不能再等待。我握上她的手，目光热切，我说：“欣蕊，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爹，除了背叛沈离，我什么都答应你！”“如果有一天你分手，那么就回到我的身边吧好不好？”“好，好。”彼时，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真的与沈离分手。
    回到家以后，沈离没有回来。我找了她很久，任何我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去过，可沈离就像蒸发了一样，从此消失不见。我给我娘打电话，她说我爹脱离危险了，她还说“儿子啊，你跟沈离是不是做了坏事了，她家忽然变得好有钱。她弟弟上了镇里的小学呢，成绩比你小时候还好。”我当时头就嗡的一声，我知道沈离走了，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从那以后，我总会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那天，我没有追出去呢，抱住她，我不能没有她。为什么，为什么？！
    后来的后来，我理所当然的成了欣蕊的男朋友，因为我曾经有所承诺，因为她一直陪在我身边，给我最温柔的呵护，让我感动。
    四年以后，我和欣蕊，顺利的从北大毕业。我们没有继续读书，因为我没有钱，因为她有位有权有势的父亲。我和她在他父亲的公司工作。当小小的部门经理，因为她爸说要让我们从头做起。三年以后，她决定跟我定婚，因为我已经28岁，因为她27了，因为我已经是那家公司的总经理。所以我们该成家了。可是我却依然经常想起沈离的单纯的笑脸，想起我说过我要娶她为妻。那样情深意重的诺言，就这样轻易的在生活的车轮下被辗碎，连呻呤一声都已经来不及。
    “单然，我爸说要请你吃饭，让咱们认识一下安然，安阿姨”“安阿姨？”“哦，就是我爸的情妇，听说跟随了他很多年，都没有失宠，很厉害呢”。“我不想去。”“可爸爸是要跟你讨论一下订婚的细节。。。。”“好吧，我去。”
    我终于见到了那们传说中的阿姨，那位据说比我还要小两岁的我的准岳父的情人。可是我怀疑我是在做梦，做一个痛彻心扉的梦，我的掌心已经被我抠出血来，可我为什么还不能够清醒过来呢。
    坐在我对面对着我优雅从容的微笑的“阿姨”居然是我朝思暮想的青梅竹马的倔强的好姑娘沈离。她举止优雅的伸出手对我微笑，她说：“单先生，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愣愣地看着她说“离儿。。。”欣蕊在旁边偷偷的推我，她低声说道“快和阿姨握手啊，爸爸要生气的。”我忽然清醒，眼睛不能离开那张阔别多年的脸，蓦得在喊：“沈离！沈离，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的手指不偏停地擅抖。我忽然感觉这个世界好冷她荒凉。欣蕊的父亲阴沉着脸掏出手机，沈离笑吟吟的把他的手中的电话不动声色的拿过来。她说：“赵先生，欣蕊和她男朋友，过来看你，你该多笑笑啊，别让欣蕊害怕，你看这孩子泪都在眼中打转了。”欣蕊愣愣的看着她，哭了。她小声的说“沈离，对不起”沈离转进身递给我和欣蕊一人一杯酒。她说“单先生，赵小姐，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和那个那个叫沈离的人很像吗？我叫安然，我们是初次见面。这是场误会，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毕竟我们也算是一家人。祝你们幸福。我先干为敬。”娴熟的动作，聪慧安静的表情，美丽成熟的脸庞。七年以后，沈离竟出落的如此大方得体，如果不是那始终如一的倔强忧伤的眼睛出卖了她，我几乎真的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了。我忽然明白，此时此地，我们已经错过，再无未来，曾经已经是一场镜花水月。我低下头喝干。沈离敬我的酒，眼睛狠狠的砸在酒水里，无声无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