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起沧然 第七十八章 作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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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缨的每一座城,皆有一种香,也许是雍容之牡丹,又可能是清雅之兰。即使落缨已然国破,覆灭的亦只是国,一城一花的传统,仍是流传持续。
嗅花识城,昙汐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虽然一直在变,却在逐渐靠近这个美丽国度的帝都——流年城。
在被上一批死士的挟持的时候,她闻到了彼岸花的味道,这是植于沙华城的花朵,瞑皇兄焚涅所在的城池。那一刻,她是欣喜的,她以为她会见到她的那位妖娆更甚沙华的兄长……
可是,她终归是不该对任何事怀抱希望的么?
当他们死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鲜血染红了视野,她拼命地逃,拼命地逃……这是唯一的一次,她在面对明知躲之不去的宿命之时,拼命地逃亡。她往那花香浓郁的方向逃,往那沙华城的位置逃,往兄长所在的地方逃……
逃不过,失去武力护身的她,她终归逃不过死士的围追。
即使她用出了神殿的术法,那来自神殿的神秘仍然未能截住死士们的脚步,在她微弱的灵力耗尽之时,也重新落入了虎口狼牙。
想要将她带往流年城的这批死士的主人,会是谁?莫非是那位近日登基的帝王?
昙汐开始怀着希翼,希翼有关自己的流言尽数属实。她是不详的妖姬,是会让身处的国家天灾降临、朝动人乱的女人。它也会陷入内乱么?它也会遭覆灭么?如果她当真是那祸国妖姬,那么她诅咒这个粉碎了她的梦的男人,你所希翼的一切,将会尽皆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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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由竹林中惯入,青脆的竹摇曳着,沙沙的声音层层回响,带着点滴的凉意。
藏身竹林深处,依稀可以透过重重青翠,望见那竹楼下立着的二抹身影。一墨,一白,一如暗泽墨夜,一如皎皎白月。听不清他们正在交谈着的话语,毕竟距离这样地遥远。并不是躲藏于暗处的人不愿意接近或是不屑接近,而实在是其已无能为力。若是往前几步,恐怕就会为那拥有怪物一般能力的国师凝夜所察觉……
不过也幸好,他们所在意的并非那二人的谈话内容。
——他的身体情况如何?
——瞧不出异样。
——但也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吧?
沧然殿人均会的唇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不必担心己方的交谈会遭人听了去,眼眸睇向对方,启自唇瓣的话语,尽入眼底。
无声交流中的人没有发觉,竹楼的那袭着漆黑长袍的身影,白玉面具后的眸,于他们所处的方向,有片刻的停留。
“凝夜,怎么了?”女子疑惑地出声。
“没事。”淡淡地应答,他回首,视偷窥者如无物。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离去。
楼兰望着前方缓步前行的人影,面上漾起轻风似的笑,她想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以自己原本的身份与凝夜一同走在阳光下了。抬首,阳光极是耀眼,没有了人皮面具的阻隔,投射在面上的光有暖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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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澄立在院落里,眉宇颦起,带着些像是“咬牙切齿”的感觉。这样的神情竟然出现在她的面上,很是稀罕,故而沧然殿原本的侍人都看得有些眼直。毕竟,予澄在成为流云皇后的近侍宫女前,是国师凝夜的言灵,一个不喜不怒,近似于影子的存在。
现在,他们看到了这个“影子”属于“人类”的一面,她竟然在生气。
近几天被调拨来的侍人们,他们匍匐于地,不少人都在拼命地叩首乞饶。这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毕竟他们也并非尽数为其他势力插入的暗哨。即使是,也有可能只是遭到收买,金钱与声音孰轻孰重?
入宫为奴为婢者,他们已与外界切了联系,还有什么,可以重得过他们自身?
予澄恼的,并不是他们的软弱,而是默许了这一切发生的那位王者。高坐王座之上的君王不愧为覆灭了落缨的叛军主使者,助他叛变的二个友人,一人在权力划分的关键时刻被调离了帝都,另一个则更为干脆地遣送回国……他不似随帝架空了凝夜的权力,更不似随帝之前的皆帝直接向凝夜亮出了獠牙……他只是利用了沧然殿处地的便利……
沧然殿是为宫中府,既为宫中府,那么它究竟属“宫”还是属“府”?没有人为它设下定义。殿内的人少了,而国师又护主有功,内务总管恐沧然殿人照顾不周,送来一批侍人,从道理上来说也算不得错。
算不得错,但也并非无法拒绝。然而现今的沧然殿中唯一拥有拒绝的权力的人,国师大人也不愿理会,采取了放任态度……
呵……她什么也不是,恼又有何用?
四顾的眼,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眸子在刹那间点亮!眼睫轻垂了下来,她收敛了面上的情绪,身着女官裙裳的她,面对旧主盈盈下拜。
“见过国师大人……”
她的主人一台即往的,未作任何地应对。若是从前,是他身后的她替他出声,而现今,他的言灵在行礼之列,他的身边可再无第二个言灵替他作出回音。
“起来吧。”出声的,是国师大人的胞妹,当今的皇后,予澄现在的主人。
楼兰瞅着让她的侍女们跪了如此之久的兄长,唇瓣的微笑敛去了些许,“凝夜,有些事你得学会自己做了……毕竟……没有人在你的身边了……”
国师凝夜曾经的言灵抬首,她望着她的旧主,敏锐地发觉了他的改变。墨绸一般的青丝,再不缚作从前的模样,金银交织的束发头饰取代了神殿繁琐的发式,确实是她的这位称得上懒散的旧主的风格。
一干的侍人,看到国师凝夜的瞬间,他们就像见到了救星,忙不迭地为留下自己的声音乞饶。更甚者,有人争先恐后地表述,何人允诺了他们多少的好处,以求表功……
可是他们表述的这些,尽皆不是这对复姓汝嫣的兄妹愿意听到的。有些事情,还在隐于水下得好,堂而皇之地摆上台面,只会是令许多的人下不了台。
“予澄,为什么这里还是吵烘烘的?”颦着眉的白袍女子,她的神情似拂靡轻风,然而吐出的话语,却是寒了侍人们的心。
即使外表如何地娴静优雅,她也终归是汝嫣凝夜的妹妹,与身侧冷冽如月下寒潭之水的人,一母同胞。流着同样的血,其兄长的冷可渗骨,她又怎会当真只似那绕耳之风?若她当真只是柔弱淡然的女子,耀帝与随帝,他们又怎会死于她之手?!
很多人都在挣扎,失去声音,将自己的往后就这样藏送在一座漆黑森冷的宫殿中,实在不值得。所以有人起头,拔开了腿,向殿门处跑……
眼前有寒芒掠起,阻于他们之前。沧然殿的旧侍们,冷冽的剑锋与神情已然告诉他们,再踏出一步,即是死!
沧然殿为宫中府,它是宫,也是府。宫中除禁军外不得携带兵器,但府中则无此项规定。
在这些面面相视,惊惶不安的时候,阻于他们面前的利刃,忽然尽数齐根而断。持着凶器之人的手中,仅剩剑柄,齐根断去的剑芒,它在落在地上,发出“哐锵——”、“哐锵——”的,清悦之声……
这一声声地响,似震在心底。欲出逃者,举目寻找谁救了他们,横剑相阻者,他们一齐望向了他们的主人。沧然殿之侍人,并无等闲,能够这般迅捷地损去他们手中利刃者,当世罕见。而又为他们所知者,仅此一人——
汝嫣凝夜。
墨袍繁复,精致的绣纹流溢着暗紫华光。束于额饰之下的长发于风中微扬,白玉覆面之人,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却也仿佛立得遥远,高不可攀。惯常拢于袖内的手掌,它在此时抬起,收拢四指,只余食指指尖看起来很是随意地指向大开的殿门。
“离开,或者留下,选一个。”
吵吵嚷嚷的人们安静下来。有人试探地向殿门处迈出脚步,而得了国师凝夜指示的旧侍们退至一侧,放任这人离去未作阻拦。有一,自然便会有二,见当先离去者平安无事,这些人如蒙大赦般地,争先恐后地涌向殿门……
也并非是尽数走了。
留下的几人,紫色的眸由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只是瞬息的眸光接触,那森森的寒意便已然烙入骨髓。
“大、大人……”
终于有人结结巴巴地开口。
众人的视线,一下全落到了他的身上,当然也包括那双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冷的瞳眸。
咽了咽口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人,您曾经所言,‘欲得镇魂曲,须将性命交付’……敢问,您当初之言,现在还是否作数?!”
忽然之间,院落里就安静下来,就连跟随楼兰而来的宫女们在后方的私语窃窃也失了踪影。宫女们的静,是源自不明白,囚禁于这样的深宫之中的少女,她们又怎会知道这种几乎无人谈论之事?奇异的是,沧然殿的侍人们,他们也静了,不是言语之静——他们本无法言语,而是动作之静。保持在原有的姿势,他们仿佛被订在了原地,彼此之间,却也尽数知道,对方在倾听,倾听国师凝夜的答案。
楼兰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望向她的双子,然而为面具所阻,她瞧不清双子的情绪。为什么,她的双子,迟迟未见含首?这些人要得镇魂曲,凝夜又需要有人倾力相助,它不是两全之事吗?
脑中,忽地有灵光乍现。凝夜,你又瞒了我什么?
“嗯,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