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样子，任我的父母见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幼时的龚薇，尤其是病好以后，脸色恢复红润，与那时的我如出一辙，冰月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始终不知究竟。冥冥中，觉得这一切像铺就好的暨定之路，我只不过在演我自己而矣。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了，几名小厮在贴道西(对联、挂彩、福字)，巧手的坠儿正在剪窗花，芷兰和我扫完了房，见玄烨午睡仍没起，便在东屋吃着膳房做的沙琪玛。说到沙琪玛，不得不说，原来这是满族的食品，过春节时可是必不可少呢。能在这里吃到正宗传统、原汁原味的，我心里一阵得意，在以前，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沙琪玛呢。原来满族人很重视春节，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家家都要请灶王爷上天、写大字、做豆腐、吃猪肉、宰年鸡、把面发、贴道西，吃油炸小食品，同时还要大扫除，做萨琪玛，贴窗花、挂笺、送荷包。除夕日下午祭祀，晚上一宿不睡来“守岁”，接“财神”，挡恶鬼。
    不过今年宫里似乎不是很热络的筹备新年，已是腊月二十九了，宫里仍未着人通知玄烨参加除夕宴。需知，皇室的除夕宴之于皇室亲贵一众大臣来讲，是所有节今宴里最重要的，既是皇家自己隆重的家庭聚会，更体现出皇帝与民同乐，普天同庆，共享升平的圣举。
    “对了，明月，你看这个荷包绣的如何？”芷兰忽然想起来，自身上拿出一个紫色的纹饰荷包递给我，上面锈着一轮满月和几枝梅花，“你来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你有荷包，我就绣了一个，刚好赶在新年前送给你。本来也想不到绣什么纹饰，因着你名字里有‘月’字，便绣了这样的图案，你可喜欢？”
    “芷兰姐，谢谢你”，看着这个荷包，忽觉眼睛有些模糊。芷兰长冰月六岁，即使龚薇比她大得多，我还是得叫她姐姐。侍候玄烨的宫女，只我和芷兰是勤侍，可是她待我一如亲姐妹，教我宫中礼仪事项，对我的言行举止加以提点，心里便也敬她几分。满人流行在节日里送荷包，年前这几日，见旁人都得了家人朋友送的荷包，只我没有，不禁加倍的想起家人的好，心里闷闷不乐。却原来她都看在了眼里，我怎能不感动？
    “傻丫头，只不过一个荷包，值个什么？你喜欢，我以后多绣几个便是了”。她怎么会知道，这是我在清朝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而且是第一份节日礼物，第一份情谊，何其珍贵。
    秀琚从外面甫进屋，对芷兰说道，“芷兰姐，孙嬷嬷回来了”，后面跟进来一位妇人。年纪不到三十，脸色白净，看那眉眼和穿着，想来是一个老实本分、干净俐落之人。只是此刻臂上缠着黑奠布。芷兰见了，忙起身请上座。
    只见孙嬷嬷连连推辞，坐在了最边上的座位。然后对芷兰说，“姑娘们这些日子受累了，可巧我儿偏正也病在这个节骨眼儿，真是添乱。这不，待我家的事儿稍放下些就过来了。小阿哥可好？”
    “托祖上的福，主子挺过了这一劫，实在是莫大的造化，我们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呢。主子的身子可硬朗了，只是常喊着想奶娘，现在主子在睡觉，要不早来看你了……”。原来眼前这位就是玄烨的奶娘孙嬷嬷，那她的儿子不就是后来成了玄烨的侍读、好友及股肱近臣的曹寅（曹寅也就是撰写《红楼梦》的曹雪芹先生的祖父）？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奶娘，可是后来曹家兴旺发达必不可少的奠基人啊。现在正主儿回来了，我这个临时的夜间护航也该谢任了。想到这儿心里一阵轻松。
    芷兰看着她臂上的黑奠布，试探着小声问，“你家三公子的病可好？”孙嬷嬷眼圈泛红，“我家三儿福薄，本来只是受了点儿寒，却比不得小阿哥福厚，到底是去了……”，哽咽着沉默了一阵，旋即接着说道，“这不，丧事才办完。想着当初主子们体恤我，见我不肯回家，下了令要我回去照顾小儿。算来也有一个月了，早些回来才不至于对不住主子的恩情。如今，小阿哥没事就好……这位是……”
    孙嬷嬷看着我问，我忙欠下身，请礼道，“我叫喜塔拉•冰月，嬷嬷如不嫌弃，就叫冰月好了。我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孙嬷嬷多教导才是。”孙嬷嬷忙说“不敢，不敢”。“她现在接替了杏芳，主子生病这段期间，都是她帮着伺候着。”至于杏芳的事，谁也没说，孙嬷嬷也没问，想来也是有所耳闻。
    “苏麻拉姑今儿没来吗？我想向她请个安去”，孙嬷嬷说道。秀琚回道，“这些天主子病好了，适逢快到年前儿，宫里正在筹备着过年，好多事儿没她照应不成，所以已有三天没来了。”孙嬷嬷听了点了点头。
    “奶娘……”，只见玄烨跑进屋来，扑在孙嬷嬷怀里。原来他刚刚睡醒，听人说孙嬷嬷回来了，立刻跑了来。孙嬷嬷见了玄烨，也是眉宇舒展，笑着将他抱在怀里。
    外面传来零碎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三阿哥在吗？皇上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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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我坐在马车里，将帘子欠开条缝，偷偷欣赏三百多年前的京城。不知是因着瘟疫的关系，还是因为今日是年三十儿，街面上走动的人不多，好些商铺也都打烊了，和我想象中车水马龙，叫唱喧嚣的天子脚下简直判若两样，真是另我失望。看了一会儿，便有些厌了，放下了帘子，转而想着今晚的除夕宴。
    昨天宫里太监来传达皇上旨意，宣玄烨参加除夕宴。原来今年适逢瘟症横行，原本皇室齐欢、群臣共乐的除夕宴，临时变为只有寥寥几名皇室宗亲参加的小型聚会了，场所也由乾清宫改为保和殿。也许场面比照每年规模来说会逊色很多，但对于从没见识过皇宫大典的我来说，也会大开眼界。由于孙嬷嬷有丧在身，今天只芷兰、太监小六子和我跟着玄烨。宫里不比福佑寺，规矩繁多，也许一个字，一举手，一投足，乃至不经意的顾盼都可能犯了罪则。所以我提了二百分的注意。
    车子停了下来，想是到了宫门口。只见守卫和车夫之间说了些什么后，车子又动起来。再停下时，却看到“慈宁门”三个字。原来孝庄想念三阿哥，早着令城门守卫传话，将我们直接请到了慈宁宫。
    车子一到，有人就进去回报了。苏茉儿自里面迎出来，拉着玄烨的手走了进去，我和芷兰、小六子均走在后面。
    待走过了回廊，来到正屋前，下人都候在外面。耳听得玄烨恭恭敬敬的喊着“孙儿玄烨，恭请皇祖母圣安”。“我的乖孙，你病可好了……只这脸上留了几个疤，一会儿记得派人去取些回颜膏，着下人带回去，早晚给三阿哥涂在疤痕处……乖孙，看你瘦的……”，玄烨说道，“孙儿没瘦，皇祖母消瘦才是真的……”。虽然玄烨语言大方而得体，可我还是听出了拘谨与生疏，进了皇宫，他立时武装起来。
    想来她们久别重逢，应该还有好多话聊。我回身度到回廊处休息。大约一盏茶功夫，耳听太监在门口大声宣旨，“奉皇太后懿旨，传喜塔拉•冰月进见”。
    心不禁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