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珣看着眼圈泛红的孟霆允，乖巧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小舅舅不想说，珣儿就不问了。”
    “呵呵，”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孟霆允突然释然一笑，“哎，没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是提起来习惯性的有些难受而已。”
    “舅舅……”煜珣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凭着手下打探的消息，和贝耀飞得到的线索，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
    “蔡家本来是皇家安在江湖的眼线，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后来，太后想控制皇权，又苦于本家没有合适的人选，便把姐姐叫了过去。”
    “嗯，然后大舅舅也跟着进了朝堂？”
    孟霆允点点头，“大哥先过去，等站稳脚跟后，整个丹阳蔡家再投靠过去。只是爹他不想让江湖上的朋友说三道四，便自导自演了一出灭门惨案。”
    “什么？”煜珣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千算万算，就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孟霆允苦笑，“虽然计划的很好，蔡家就此在江湖上消声灭迹，但却被人利用了。”
    “谁干的？”
    “很多人。”孟霆允轻叹一声，又道：“姐姐进宫六年，深受皇帝宠爱，而大哥能文能武，更是大宏的栋梁。权利角逐之中，很多人纷纷败在了太后脚下，一直藏在暗处的丹阳蔡家就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挖出来了。而恰巧，爹觉得时机到了，可以举家迁过去，却没想，假戏成真，那些杀手是陌生人，而且功夫极好，所有人……”孟霆允哽咽着，缓缓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被杀了……”
    煜珣抬手轻轻抚去小舅舅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紧咬下唇，狠狠道：“谁干的？”
    孟霆允紧紧抱着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都死了……”
    “死了？”煜珣更加糊涂了。
    “姐姐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全死了。明的整不死，就来暗的，包括那个拖蔡家下水的老太后，全都死了……，除了……”
    “谁？我绝不会放过他！”煜珣眼中狠利嗜血的杀气骤然闪出。
    孟霆允看着被仇恨激怒的孩子，不禁想起了姐姐那双变成血红的眸子，心中暗叹：「当年要不是大哥揽着，姐姐会更快的报复那些人吧。」
    “珣儿乖，不气、不气。听舅舅讲。”
    煜珣稳住自己暴怒的气息，把头埋在了孟霆允怀里。
    “爹娘拼着性命把重伤的我放在小船里，扔进了浦阳江。我顺江一直向东，跑到攸城，找到了大哥。姐姐知道事情以后就要开杀戒，被大哥拦下了。敌人太多，报仇得有计划。我那时候十二岁，为了不让我再次卷进权利之争，他们就把我悄悄送来了月国。”
    “然后舅舅就遇见了花将军？”煜珣突然很八卦的问了一句。
    孟霆允一笑，“那是后来了。我伤了椎骨，本来是一辈子瘫在床上的，是梦泽的师父给治好的，但却再也长不高了。”
    “哦。”煜珣收敛了戾气，弱弱的问道：“舅舅，你刚刚说还剩一个仇人，是谁啊？”
    孟霆允皱皱眉，道：“你爹，洪啸胤。”
    煜珣愣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缓过劲来，疑惑道：“我试探过他，他好像不知道啊。”
    “十五年前杀害蔡家一门的，的确没有他。”
    “那是？”
    “他害死了大哥和姐姐。”
    煜珣了然一叹，“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孟霆允看着煜珣伤神的表情，继续道：“大哥喜欢上范丞相的二女儿，本是一段好姻缘，但是有人怕蔡家势力再次得到扩张，便恶语中伤大哥，说他和姐姐有染。”
    煜珣有些惊愣的看着呼吸不稳的孟霆允，轻轻握住了那双攥得死紧的拳头。
    “后来，洪啸胤派大哥出征贺嘉，暗中命人调换了粮草，大哥战死。姐姐查出事实真相，便开始疯狂夺权。那些个污蔑大哥的人，还有杀害蔡家的人，一个没剩，全被姐姐整死了。但最后，”孟霆允深吸一口气，“却栽在了洪啸胤手里。”
    “父皇他，其实很喜欢娘，他也没办法。皇帝嘛，哪个不怕权力旁落啊。”煜珣小声的叨咕了一句。
    孟霆允伸手在他小臂上狠狠拧了一把。
    “啊……，舅舅。”煜珣揉揉估计已经紫了的胳膊，无辜的眨眨眼睛。
    孟霆允不解气的又刮刮煜珣鼻子，“就知道你护着他！”
    “那是我爹，你让我怎么办啊？”
    煜珣带着哭腔的话震得孟霆允一阵心疼。轻柔的把人拉进怀里，掀开袖子，伸手抚上被自己掐紫的皮肉，有些内疚的问道：“掐疼了吧？”
    “嗯，还好。”煜珣伸手抱住了孟霆允，无奈的轻叹一声，“舅舅，我不想弑父杀兄，我怕……。我不要成孤家寡人，那么大的宫殿，那么漂亮，但是娘和大舅舅走了以后，就冷得要命，晚上黑的吓人，我不要一个人。就算父皇不理我，就算哥哥姐姐们讨厌我，我也不要。我知道，皇城里有和我同出一脉的亲人，我不是一个人……，所以求求你，别让我去杀他，他是我爹……”
    孟霆允长叹一声，轻轻拍着委屈的孩子，语重心长道：“罢了罢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了吧。”
    “舅舅……”煜珣吸吸鼻子，眨着一双泛红的眼睛，乖乖的看着孟霆允。
    孟霆允宠溺的一笑，“对了，你到底把梦泽怎么了？”
    “嘿嘿，我让他给我当监工了。”
    看着破涕为笑的外甥，孟霆允也乐了，“啊？监工？什么意思？”
    “居峡大旱，都三个来月没下雨了。虽然有阳川江、暖夜溪的水供百姓用度，但地里旱的不行。又赶上打仗，我怕今年夏粮歉收，就让花将军带着那三万多俘虏帮忙挖渠了。”煜珣眼睛一转，忙又道：“小舅舅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我已经三令五申下过命令了。”
    孟霆允眨眨眼睛，心说：「嗯，不错，这孩子在皇宫那种没人性的地方，居然没长歪。」其实他不知道，煜珣很早就学会了偷溜出宫的本事，十四岁以后，他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泓宝阁的。
    煜珣撒娇的一笑，“舅舅，你不表扬珣儿吗？”
    “干得不错！”孟霆允宠溺的刮刮煜珣高挺精致的鼻子，笑道：“想要什么奖赏？前提是舅舅给的起的噢。”
    “那…，珣儿要跟舅舅睡。”
    孟霆允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小半个身的大孩子，无语的皱皱眉头。
    “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碰疼舅舅的，就一晚，好不好？”
    孟霆允无奈的点点头。
    煜珣欣喜的做了鬼脸，随即三下两下拖了鞋子，钻进了孟霆允的被窝。
    孟霆允一笑，弹指灭了屋里的烛火，哄着身边的大孩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借着窗外银亮的月光，煜珣缓缓挣开眼睛，注视着眼前饱经沧桑的稚嫩面孔，心止不住的疼了起来，「舅舅，我一定会让你和花将军幸福的！」
    孟霆允这一觉睡得有些不安，不是身旁的煜珣不老实，而是无意中，他又陷入了儿时那段恐怖的噩梦。黎明的曙光还有好一阵子才会到来，孟霆允睁开眼睛，看看窗外黑得吓人的夜，再难入梦。歪过脸，见煜珣正抱着他的胳膊，甜甜的勾着嘴角，似是梦到了什么美事儿。宠爱的摸摸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被自己锁在记忆最底层的那个叫做家的黑屋子，豁然——灯火通明。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走到床边，却被孟霆允睁着的一双大眼睛吓了一跳。
    “小飞？怎么了？”
    贝耀飞轻轻摇首，“没什么，煜珣醒了吗？”
    “没。有事？”
    贝耀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有，很重要。”
    孟霆允随即拍拍煜珣甜甜的睡脸，轻声道：“珣儿，醒醒，珣儿，小飞找你有事，快醒醒。”
    “舅舅…吵……”煜珣含糊的说了一句，死命的把头钻进了孟霆允腋窝。
    贝耀飞有些黑线的看着跟孟霆允撒娇的人，轻咳一声，“洪煜珣，炊筱打过来了！”
    孟霆允一愣，再次拍了拍还在梦乡中的人。好一阵，煜珣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哼了一声，“舅舅，天还没亮，叫我干嘛？”
    “醒醒，小飞来找你了。”
    孟霆允温柔的声音好似催人入梦的歌谣，煜珣安心的一闭眼，又呼呼睡了。
    贝耀飞有些着急，一把抓起了床上的人，吼道：“洪炊筱来攻白水了！你不去接应嘛？”
    煜珣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看窗外，道：“几更了？”
    “五更。”
    煜珣一惊，随即抹了一把脸，急道：“都五更了我哥还没拿下白水？！”
    煜珣暗中与炊筱约定，三更攻城。按理说，里应外合，能想到的准备都安排好了，怎么到五更了，还要他亲自去接应。
    贝耀飞见人清醒了，便不慌不忙道：“城拿下来了。”
    “那你叫我干嘛？我还没睡醒。”煜珣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倒身要睡。
    “洪煜珣！”
    见贝耀飞要怒，煜珣只好撅着嘴，讷讷道：“啥事啊？”
    “我抓了个人，想让你看看。”
    煜珣活动活动极力想要闭上的眼睛，道：“什么人？明毅？按原定的计划走就是了。”
    “不是明毅，是……”贝耀飞看看一旁的孟霆允，没有说明。
    煜珣这两天极累，白天化装成泽生堂的伙计跟明毅斗嘴，晚上还要忙着部署攻城事宜。好不容易一切妥当，能睡个安稳觉了，贝耀飞又来找他。
    非常不悦的皱起眉头，煜珣直接忽略贝耀飞特意说明的眼神，怒道：“谁？舅舅又不是外人，赶快说，我要睡觉。”
    贝耀飞气闷的长出一口气，拿起衣架上煜珣的红色长衫，迅速的把人包好，抱在了怀里。
    “孟叔，你继续睡啊。”贝耀飞说完，转身抱着偎在他怀里继续睡觉的煜珣，扬长而去。
    孟霆允一笑，心下却担心不已：「抓住一个不能让我知道的人？是敌军，却又不是明毅，难道是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