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桠枝乱颤。
    歌声飘渺如隔断的时空，幽幽的自小巷里飘出。夜里巷口他倚着墙，眼眸如星。耳边的歌声如怨如诉，眼中的明月当空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墙上勾勒出利落的身形。
    ……真好听。
    他不着意的仰着头，半张脸朦朦胧胧看不大清楚，露出的下巴尖细而如刀。第三次了，他默默的想着这曲子对自己说。
    月光拉长，照到他眼神触不及的地方。夜里的烛火燃燃，窗纸透亮印出歌者的身形。高挑单薄，半张侧脸剪影如夜的使者。房中人仍在唱着，声音渐渐变调低低婉转起来。曲调清晰，词字涩口。
    巷口的人捂着半张脸低低的笑开，他着实不懂房中人的心事，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却一次次被歌声勾引心中事往返翻覆。也许……算命中必有一劫吧。他想着却按住了腰间的那柄剑，冷气窜入指尖心里一片冷寂。
    “砰！”他听着瓷器摔地的声音，轻闭了下眼，轻道“来了。”
    ……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你的命和我的干系又不大，又不是同生树，怎么会注定双双一同赴死？”
    “你骂我？……”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投向这条幽深的巷中。
    “哈？对，你说得对……我叶开就是忘恩负义之辈。”这句话一出，咬牙切齿尽是恨意“人人待我不好，我为何要温柔以待？人给我一刀，难道我还嫌不够，把自己贴过去傻傻的问句‘不够要不要再来一刀？’”
    他这是第三次听到叶开问这句话了。每到夜里，他的房中都会是这样，只有他一个人的对话，一个人的审问。
    可是每次的结束都不一样。
    第一次，他听见叶开说“不要走。”
    第二次，他听见叶开声音骤变“你要走就不要回来！”
    而这一次，他会说什么呢？他的玩心大起，留神听着。
    房中沉寂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叶开呢喃，说了三个字。
    “傅红雪……”
    叹息如黄泉引路人。
    他忽然有些不想听下去了。曲着两指压了压剑，转身离开了巷口。
    也许，总有一个人你是要挂念上心的。
    就如殷十九很喜欢听叶开唱那些他听不懂的小调一样，莫名喜欢。可是他知道，自他遇见叶开都没有什么活路了。
    只因一点，叶开是狐，一只通体火红的妖狐。
    先窃取乾坤洞主仙丹化为人形，后杀玄英蛇王炼化寄梦香，迷惑仙人傅红雪。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犯及天条的罪孽。而他，就是将叶开追拿归案的青云山散仙。
    殷十九坐地为仙，飞升后只因那日是十九日便指天而名为殷十九。
    可是十九日，十九路，十九座山也饶不过去叶开的坎。
    初逢叶开，他早与傅红雪分道扬镳，自从桥属傅红雪，路只有叶开。望见他的第一眼，叶开就在山涧瀑布半坐，露出蓬松火红如那日晚霞的尾巴。九尾风中摇摆，叶开轻柔的将尾巴放在水中摇曳清洗。尾上鲜血顺着水流湍急之下却轻轻浅浅的就过去了。
    殷十九本就是个安闲性子，如不是接到天旨亦不会轻易与人动手。所以他忽然就如饮千年陈酿一下坠进了叶开狐性编织的梦里。
    叶开只需一抬眼即可看见站在那里的殷十九，却一直不言不语闲适的清洗，似是猜到了来人身份亦又不曾关心过。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来做什么的？”殷十九见叶开无开口之意反而饶有兴趣的开口了。
    没有谁，到大难临头都不会躲一躲的。
    叶开似乎觉得尾巴已经洗的干净了，尾巴将清流溅开又在空中摇曳起来，如一朵凉风中嫣然的海棠。他轻皱了一下眉，露出一股小孩子的神态来，歪着头问他“你自然是从天上来，不问原因也知道是来抓我的。因为除你之外，已经来了不下十个神仙了。”他不看殷十九，只是又自顾自逗弄起自己的尾巴起来，抚摸着的尾尖又渗出血来，他露出心疼的神色，轻轻对着狐尾吹气。
    十个了么……殷十九思绪下沉。“你已经受了重伤，我不想逼你与我动手。”他看叶开无动于衷，眼神幽深“而且……我可以带你去找傅红雪。”
    一句话下来却如惊雷，惊的叶开忽的就从山涧悬崖处跳下一跃到了殷十九的面前。他的眼睛很大很亮恍如星辰，里面却盛满了不可触碰的惊喜“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傅红雪？”
    殷十九紧了紧拳头，眼神直视着叶开的眼睛。太亮太清如孩童让殷十九措手不及却必要坦言面对“是。”
    “因为我在一个月前曾与他见过。”
    只因一句话，叶开就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走了。或者说他开始伴随叶开去寻傅红雪。去寻傅红雪做什么？傅红雪被叶开瞒骗过，伤害过，后断绝关系。再看见叶开只会想一刀结果了他才不会有任何欣喜。
    傅红雪半分都不想见叶开。殷十九深知。
    叶开却要巴巴的却寻他、追他，不论自己身在危险下一道天旨将会来临，也要见他一面。殷十九不懂。
    直到他们两赶到一个月前遇见傅红雪的小镇上的客栈住下。直到……听见夜夜变了声调变了模样，只为了梦里的傅红雪。
    不是病，不是痛，只是被逼到崩溃的边缘让叶开溃不成军逐一击败。
    再见傅红雪，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