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湖游 108 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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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盟主府出来后,幻月琉和轩辕弈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花逝痕的事,本以为蓝逸风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却不想因为云澜当年的一时疏忽,造成了如今的一团死局,真是进退不得。
轩辕弈眉头皱的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思索半响无果之后,只能慢吞吞犹豫着道:“要不,我去和外公说说,让他将赵青云这厮给暂时废了?”
他们之所以这么半天都苦无对策,只是因为赵青云头顶上还罩着尊灵老人这么一尊大神,如若不然,就算不能坦坦荡荡,用些不能见光的法子也不至于会这么发愁,尊灵老人毕竟还是轩辕弈的外公,就算他当年再怎么糊涂,那错也不能怪到他头上,更何况十几年的抚养教育,轩辕弈也不是个无心之人,要对付赵青云,他这一关总还是要过的。
轩辕弈握紧幻月琉的手,神色淡淡,眼中却控制不住流露出些许讥嘲:“赵青云之所以对盟主之位势在必得,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罢了,他杀我母亲,我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可我终究是一国之主,他若想活命,只能给自己增添一层保护壳。也是,朝廷里和江湖有联系的官宦不在少数,有了这盟主之位,他在江湖搅风搅雨便更容易一些,江湖一乱,朝廷势必动荡不安,若我不想穹天国落入外人之手,便不能轻易动他,哼,他打的倒是好算盘,只可惜这穹天国,我还未必放在眼里。”
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他又说:“至于外公,是要他那条自私自利的毒蛇孙子,留着他等着残害这万里锦绣江山,还是我这个坐拥江山的皇帝外孙,总得有个选择才是。”
幻月琉半响没有说话,他停住脚步,微微低着头,居高临下看着轩辕弈那双明亮的鹰眸里,那双明明不甘却又好似期待着什么的眸子,黑曜石一样一闪一闪,像是夜幕中闪耀的群星,虽璀璨却又莫名的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深邃的夜幕淹没的没有踪迹。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良久都没有其他的动作,直到轩辕弈忍不住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稍微低下了头,幻月琉突然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指将轩辕弈的下巴一点一点的抬起,然后倾下身,在轩辕弈略显不自然的视线中,温柔的吻落在他眼帘上,低磁的声音带着些许叹息,一字一句飘进他耳朵里:
“你若累了,我永远在你身边。”
“万事有我,你不必勉强。”
宛如晴天轰然炸响一声惊雷,轩辕弈被震的耳鸣眼花,脑袋空空的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那一声惊雷将他从小到大竖立在心门之外坚实的保护壳给炸了个粉碎,数年间一直让他如鲠在喉的东西突然崩溃倒塌,他感觉眼睫毛湿湿的,奇怪的眨了眨眼睛,四处扫视着,没有风,又哪来的沙子吹进眼里呢?
幻月琉的嘴唇一直抵在轩辕弈眼帘上,又岂会感觉不到轩辕弈眼睛的变化?他没有揭穿,只伸出舌头在对方眼睛周围舔了舔,然后咋了咂嘴,道:“这沙子味道挺奇怪的,比海沙干燥多了。”
轩辕弈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看着幻月琉若无其事拉着他重新步入了人来人往的街道里,心想:他是有多幸运,才能得这一人倾心相待?
幻月琉专挑人少的地方走,许是为了活跃气氛,他说话的语气稍微有点孩子气的调皮,“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不必去找尊灵老人,不就是赤焰红莲嘛,我去取一朵来便是,要蓝逸风将大会延后几天,届时有了那红莲,还怕翻不了盘吗?”
轩辕弈诧异的挑了下眉:“你知道哪有赤焰红莲?”
幻月琉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沉默一会后,压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穹天国东南部的海底火山,我以前见过一次,从莲花塘的湖水水道一路游到那里,来回只需半个多月。”
“海底火山?”轩辕弈一惊,脸色瞬时惨白,他是在古书上见过鲛人对于海底火山的描述的,那温度简直高到能将人活生生的煮熟掉,还有时不时便从海底喷发出的能将泥沙都融化了的岩浆气泡,相较于人类更怕热的鲛人稍微一接近都会全身瘫软到失去行动能力吧?
幻月琉见轩辕弈那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忍不住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安慰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鲛人虽然畏惧热度,不过那是对于火焰的热,那干燥的炙热会让我们的皮肤缺水破裂,一般在水里,那些温度还是勉强能承受的住的。以前无聊的时候在大海里四处游荡,因为好奇,我也是去过海底火山附近的,那里是有几朵开的挺盛的赤焰红莲,那时候因为那东西太过灼热,我想着鲛人大概用不着,也没太过在意,早知道或许应该采上一两朵才对……”
幻月琉犹自在那惋惜的摇头,轩辕弈却是差点把一颗心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没听错吧——无聊到跑去海底火山附近逛圈?
这是嫌命长了么?
轩辕弈瞬间怒了!幻月琉是属于他的,他怎么可能容许这只鲛人随意不顾自己的性命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闲逛?还仅仅只是因为无聊加好奇????
他必须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夫纲!属于自己的威严!好叫这只惯爱四处风流的鲛人知道——自己的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
至于违抗的后果……
轩辕弈翘着嘴角,眼神色色的在幻月琉颀长完美的身体上瞄了一圈,尤其是对方**的臀部,然后,他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嗯哼哼~~
于是,皇帝陛下咳嗽两声,端正了面色,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有威严一点,咬牙切齿的正准备说两句训斥的话好好教导海皇陛下生命的珍贵之处,没想前方人群突然一阵喧哗,挤挤嚷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惊呼和怒骂声四起,声音高的都可以去和号角一拼高下了。
轩辕弈想说的话被噎在喉咙口,差点没憋出病来,他恼怒的瞪着前方那乱糟糟的人群,活像瞪着自己的生死大仇人一样,倒是终于从惋惜中回过神来的幻月琉神色微微一动,忽而拉着轩辕弈,足尖在地上轻点几下,瞬即便从原地一跃而起,半空中一个转折,飘飘然落在前方挤嚷的人群中心。
这里正上演着一出再常见不过的恶霸强抢平民财物的戏码,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一脚踹在地上一个身着破烂粗布装的男子身上,一手还抓着那男子的包袱,恶狠狠骂道:“妈的!脏了我们少爷的衣服还打算就这么走人?吃霸王餐也不带你这样的,若不留下点赔偿,岂不是要别人小看了我们渊溟派的人?”
汉子身后是一个身着白衣脸色铁青的少年,他被一堆侍卫模样的人环绕在中间,肤色白皙,容貌俊俏,只是眉宇之间颇有些纨绔子弟的浮夸桀骜,一看就是个被宠着长大的二世祖,他此时正黑着一张脸,神色颇为不悦的看着胸口到衣摆上一道长长的黑色手印,脸上嫌弃的神色简直都可以媲美锅底了。
地上那男子发丝散乱遮住了一张黑兮兮的脸庞,露出的皮肤不是脏的看不出原来的色泽,就是点点紫黑色模糊的印在上面,像是什么东西干涸之后留下的印记,他双手紧紧怀抱着怀里已经呈现黑褐色的包袱,即使那大汉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去拽,也只能勉强扯动一下,由此可见那男子力气之大。
大汉骂骂咧咧拽了半天还是不见成效,不由气急败坏的抬起一只大脚,照着那男子的心窝就踹了过去,这一脚可委实重的可怕,腿在半空中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带起一道呼啸的风声,若真踹在人身上,就是有九条命也给踹没了。
地上那男子原本正咬牙挪动身体,准备用其余部位承受这一脚的雷霆之力,却不料眼神风声一闪,一道紫色身影从斜刺里掠了过来,足尖轻轻一点,恰巧落在那大汉踢来的小腿穴位,顿时便轻巧的将那道大力给卸了出去,再一转一勾,半空中人影一闪,随机不远处地面“嘭”的一声重响,原来却是那汉子被那紫色身影不费吹灰之力便给丢到一边去了。
男子还没来得及惊讶,忽而瞳孔一缩,他鼻子动了动,慢慢的抬起头来,随着那紫色身影,从那双暗绣莲花的靴子一点一点的向上移去,淡紫色的斗篷下摆,宽大松散的斗篷腰部,系着结扣的衣领,一直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美脸庞。
男子张了张嘴,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花费了一个月时间,日日逃跑夜夜寻找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仿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嘴唇颤了颤,喃喃自语着:“……皇……”
幻月琉缓缓蹲下身子,抬手拨开那人脸上凌乱纠结的发丝,手指在男子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上摸了摸,语气沉沉,不辨喜怒:“谁伤的?”
男子勉强笑笑,却是不答他的话,只叹息着摇摇头:“总算找到您了。”
幻月琉被他这一句话勾起了些许回忆,眼神稍微暗沉了些许,“你累了,先休息一会。”
男子顺从的点点头,也不顾这还是在大街上,放松身体躺在坚硬的地板上,将包袱牢牢放在怀中,疲惫的闭上了眼。
幻月琉的手又在男子脸颊上抚摸了一会,确认只有那一除伤口,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环视四周,轩辕弈正待在一边双眼冒火的盯着他放在男子脸颊上的手,脸色红青绿黑紫的一个劲变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终究没有过来,只是在那里帮幻月琉警惕着周围属于那白衣男子的侍卫过来找麻烦,偶尔转头朝他投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像是在催促幻月琉赶紧来解决这个烂摊子。
幻月琉微微一笑,这就是轩辕弈,即使再怎么吃醋不甘心,一旦幻月琉惹了什么麻烦事,还是会以幻月琉的人身安全为第一,在大事上,轩辕弈是一个能让人放得下心的合作者。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朝着那白衣少年靠近过去,少年本是被他伤了护卫,想让其他侍卫出面狠狠教训一下对方的,结果一接触到幻月琉那双好似寒冰沉渊般深邃的眼睛,他莫名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什么,突然前所未有的冷,不,不是身体的冷,而是心冷,就像被什么巨大的威胁牢牢的盯住,逃脱不掉,只能乖乖等待对方宣判的囚徒,这种主动权完全被对方掌控,自己却丝毫没法动弹的……由内而外的冷……
幻月琉越来越近,少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那些侍卫欲要上千阻止,结果走了一两步就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点了穴一样,完全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少主被那紫衣人一点一点的,卡住脖子。
“不……不要……我不想死……”
少年颤抖着想说话,无奈全身上下像被人下了麻药,完全不能动弹,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白皙的脸颊憋的通红,已经渐渐向青紫转变,可脖子上索命的手,却是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幻月琉缓缓的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少年惊惧的神色,他眼瞳中色墨色更深邃了,唇角掀起一个冷淡残酷的笑容,一字一句彷如催命魔音:“在伤他的那一刻,你便该有做亡魂的觉悟了。”
少年犹自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踢了一个乞丐,怎么就会被人索命?
幻月琉手轻轻一转,“咔擦”一声,白衣少年的脖子完全歪在了一边,周围顿时响起人群惊惧至极的惊呼声,所有人纷纷乱乱慌忙逃命,幻月琉好似没有看到,他将手里的尸体随手一扔,又转回身,小小翼翼将地上那狼狈不堪的男子……
抗在了肩膀上。
轩辕弈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默默瞅瞅幻月琉胸前的部位,心想,那里是只有我才可以躺的!
两人无视了周遭一团乱麻似的人群,直接运起轻功,一路疾奔回了莲花小院,直至关上房门,将肩膀上的人放在了里屋床上,幻月琉这才轻舒了口气。
他看着床上男子狼狈不堪的面容,想起往日和这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轻轻叹了口气:
“辛苦了,雷。”
没错,这人便是当初水晶宫宫变时,四大军队里唯一站在幻月琉身边,拼死将他护送出宫的御雷军将军——荆雷,也是幻月琉从小到大,负责他一切护卫职责的统领队长,交互性命的兄弟,最具信任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