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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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一人高的烛台将殿宇映得宛如白昼。
垂地纱幔,笼住宽大床榻。
有少年侧身伏于榻上,暗香盈袖。
有人搂紧那少年,十指相扣,极尽温柔。
刀光乍现,鲜血染红纱幔。
然而,终是偏了一分。
又有女子乌发披散,红衣零落,由那城墙坠下。
一双哀怨的眼,仍是看着那灰白地面。
远昔惊坐起身,如梦魇一般死死盯着身边的君钺。
痛,如感同身受。
伤似在肋下,痛极。
然而在刀刺过去的一瞬间,心底如被撕裂,有声音一直在问,为何?为何千般宠溺万般疼爱,权倾天下也换不来你片刻真心?
他仍是记得那少年将刀刺过去时,眼神并无半分喜悦亦无怨怼,唯有满眼凄楚。
虽然也穿着红衣,但梦中的女子并非帘墨。
帘墨有一双和君钺很像的桃花眼,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君钺在他身边,睡得很熟。
天光乍亮,似是一寸寸,挪到帐中。
远昔起身,自取了牛皮挡在气窗处,洗漱过便赶去了校场。
是梦?非梦?
帘墨曾经对他说过她的梦。
“魇星入盘,显星陨落,闇星主月释星盘。我梦见过,我会,死于非命,”倏尔又微笑着食指抵朱唇,看着远处抚琴的君钺,道,“莫告诉他呀,他会难过的哦。”
沈枫也曾说过,帘墨得月释上古神族遗传血统,生来即具有梦见能力。然而因年纪尚幼,是故还未能掌管本国祭祀。
可惜斯人已逝啊。
四月,破月释淇都。
大军休整数月,王子远昔领宁国军押解俘虏,班师回朝。
至瑛,已八月。是时鲜花着锦,万人空巷,王驾至皇城楼上,道路两边仪仗,旗帜飘扬。
君钺素衣白袍,站在王室俘虏之中,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倏尔又听见远昔的声音:“……儿臣在月释国并不曾受什么委屈,这三年多赖君钺照顾……”
君钺听了,抬起头。
明楚王檀泉闻言,道:“君钺是吗?”
君钺颔首低头。
檀泉打量了他几眼,道:“据孤王所知,令姊乃是凌月王姬帘墨,自戕军前。卿为王姬孪生,可曾怨恨孤王?”
君钺抬起头:“不曾。”
“哦?”
“王姬帘墨,背叛王室,死有余辜。王室连年不以百姓为先,纵此时不亡,他日也将……”
君钺心里暗暗道,此时我与姊姊与月释所受屈辱,早晚要你明楚加倍偿还!面上却仍不露声色,甚至还顺从的,福身揖礼。
“这么说来……你是真心投降明楚了?”
“陛下何出此言。月释国只有王姬权倾天下,降臣君钺又未有月释王室上古神族所遗传血脉,这许多年不过被王弃于深宫。君钺又幸得结识远昔殿下,自然诚心依附。”
君钺站了半天,胸口伤处又有些疼,脸色泛白。远昔心下知道,遂启禀道:“父王,儿臣在月释淇都时曾有刺客潜入帐中欲要刺杀儿臣,当时多亏君钺相救。君钺伤势未愈,恳请父王……”
檀泉略有深意的看了远昔一眼,道:“如今君钺乃月释王室唯一后嗣,身份非同寻常。赐座。”君钺谢了恩,坐下。
各有战功的将士领了封赏之后,日已正中。
檀泉带笑看着远昔,道:“此次大破月释,王子远昔所立大功。远昔君钺听封。远昔封宁安王,领平国军镇国军,赐郢都府邸,不必前往封邑。君钺为宁安王府佐事,任何人不得与君钺难堪。”
远昔听了,心下一动。
明楚国内有八军团,三军团出征,平国军镇国军是五军团中人数最多的。宁国军定国军为王亲率,装备精良,太子远霖只领安国军,实力并非最强,装备也不过与平国军伯仲。赐王府,居于郢都,是为王有意……听闻太子远霖碌碌无为,可凡清夫人和母家绝不能与先王后平起平坐!
先王后荆墨,乃迦铭国王女渊姑母,与檀泉成婚五年,生太子远霖,薨。
而佐事一职,似乎是类似管家,其实并非。管家管王府上下大小事宜,佐事则为内助,位同夫人。月释国内很少设佐事职,此时立君钺为佐事,也是将君钺许他了的意思。想到这远昔会意笑道,跪下谢恩。
晚宴
觥筹交错间,歌舞升平,有铃声响起。君钺冷笑,抬起头。
果然是月释国的,巫女舞姬。
月释国历来崇神,每年最大的庆典仪式也是祭神。月释国的舞乐等级分明,士大夫及以下宴只得有四位巫女舞姬,王室能得八位,而只有祭典能够邀请十六位舞姬,并由主持王室祭祀的王室女性领舞。而这宴会上整整二十四位舞姬,月释国所有巫神舞姬都在此了。
舞乐声低,有王族执酒站起,对君钺遥敬了一杯,道:“君钺殿下。”
君钺道:“降臣而已,可称君钺。”
那王族趔趄着道:“臣听闻月释国历来崇神,此舞亦是娱神而舞。曾主持祭祀的王后已仙去,凌月王姬也已自戕阵前。然而娱神之舞仍要王室主持,君钺殿下如今是月释王室唯一后嗣,此舞也应该……”
君钺笑道:“阁下有所不知,娱神舞皆由王室女子主持。非是君钺推脱,实是不能。”
檀泉皱了眉,刚想出言打断,那亲王似是醉得不轻,道:“君钺殿下乃是远……啊不,宁安王府佐事。何为佐事,明楚国上下世人皆知。虽是要女子领舞,君钺殿下大概也是可以的吧?”
君钺乃是月释王子,自幼受长兄胞姐疼爱,月释国亡前虽与远昔有意,却也无人敢如此当面讥讽,此刻忍无可忍,带怒站起:“阁下何意?!”
“亡国奴罢了,怎么,你的国是我明楚国的,你人也是明楚国的,让你领此舞是给你面子……”
君钺怒极,反说不出话来,手中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远昔心道不好,国宴之上又不能失仪替君钺解围,更何况此事他也是当事人,更不便出言,遂起身揖礼道:“父王!君钺自幼心脉有疾,何况月前为救儿臣而身受重伤。此时对君钺置之不理儿臣心内有愧。况如此刁难降国王室后嗣恐也有碍他国依附之心。儿臣……儿臣知道父王自有圣断!”
檀泉轻轻嗽了一声,道:“白安王檀随酒后失德,孤王势不偏袒。罚白安王宗祠罚跪一宿醒酒。宴饮至此诸卿酒也酣了,也就散了吧。白安王速速去祠堂罚跪,不得误了。退下!”
散席。
君钺胸口堵得难受,强撑着出了殿门,便在背静处捂着胸口低低喘息。
月又圆了啊……
月色如洗,碧空澄澈。
有风卷那白色花瓣,宛如破碎月色。
君钺站在月光下,乘风欲要归去。
君钺垂眸。
自己这一场折辱算不得什么,对,算不得什么……
以后以那样的身份活着,这也算是个考验,对吧。
这个白安王,即令檀泉开口训斥了他,以后也不过说是个酒后失德。若是不好听些,只怕……要赖在自己身上了。
没有人会来救我,以前王室的日子一去不返。我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仅此而已。
利用自己,洗清姐姐的冤屈,光复月释国啊……
姐姐……
君钺抬起头,有风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