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年的他一腔热血，认为凭自己的努力就能闯出一片天地。但在大学前两年，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在学校肆意妄为，学校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当时，仅仅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就让他差点被退学，若非室友看不下去拦了下来，他那么多年的努力，就要因为那么个可笑的理由，前功尽弃。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最后选择了屈服，娶了程梓欣。没有她，他就算再有实力，也无法成就今天的地位。只是他认为娶谁都无所谓，能娶到程梓欣这样的女人，他认为已经很不错了。
    可杜云诺的这番话，却似激起了他掩藏在心底多年的不甘，也许他已经实现自己的目标，成为人上人。可是似乎也被紧紧束缚住，挣脱不开。
    望着杜云诺安宁的侧脸，他实在想不到，她这样的年纪，竟然能将生活看得如此通透，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让这个如花的少女，眉头染上了阴郁。稚嫩与理智在她身上矛盾地存在着，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心，开始不规律地跳动着。
    阳光明媚的上午，林亦辰家中。
    “这边的线条可以再虚一点，另外这边再加一点阴影．．．．．．”林亦辰站在杜云诺的身后，指着她正在进行的画，仔细地给她一一指出需要改进的地方。
    “恩，好的，谢谢亦辰哥。”杜云诺心存感激，她才跟着亦辰哥学了不到一个月的画，但却是受益匪浅。作为老师，他态度严谨认真，与平时温柔的林亦辰简直大相径庭。正因为这样，自己这些天以来的进步，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林亦辰靠在窗边，望着杜云诺专心画画，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阳光打在她身上，仿若给她笼罩了一层面纱，美得令他心颤，又若隐若现，如同她在他的梦里。
    她消失的那十多天，他就像经历了几个世纪。让父亲和大哥派人出去调查、搜索，他自己则去他能想到的地方寻找，到处没有她的踪影。只有在梦中，她才会出现，却又转身离去，快得让他抓不住，心脏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几次差点死掉。
    他其实早已看出了她对他的喜爱，却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甚至在她鼓起勇气向自己表白的时候，狠狠拒绝了她──‘对不起，诺诺，我只把你当妹妹。’然而不是，不是，他不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他爱她。在比她更早的时候，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怎样爱上她的，但在某一天，他发现她的面容总浮现在他脑海，她的笑容总能带给他由衷的喜悦，他开始期待着月末那短暂的相处时光，开始想念，开始被她牵动着情绪。他不再不幸，因为有了一个给他温暖，让他幸福的人。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已经爱上了，在不知不觉间。他，终究没有躲过。
    从小，他就发现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他需要定期去一个地方，周围都是白色，还有身着白色大褂的人，在他身上使用各种器具，那些东西都是冰冷的，就连那些人，也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切都冷冰冰的。他告诉父亲，他不愿再去那种地方。父亲，显得悲伤而痛苦，却仍然坚定拒绝了他。他只得听从，尽管他感觉到不适。除此之外，他被要求呆在家里，不用像其他孩子一样去上学，所以他没有玩伴，只能试着用画勾勒，父亲发现他的举动，就给他买了画具，还请了老师，教他画画。他的天赋让老师惊叹，从此，画就成了他最好的玩伴。
    直到他八岁的那一年，突然晕倒，醒来时，眼前又是一片白色。父亲的脸上，带着他从不曾看过的惊喜。他也终于知道，自己遗传了母亲的先天性心脏病，是家族病史，基本活不过２５岁。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上学，为什么经常去医院，为什么父亲不愿与自己亲近，为什么大哥那样疼爱他，一切只是因为他的病。但他没办法去责怪任何人，只能接受现实。他保持着和他人的距离，包括父亲和大哥，直至十五岁，他离开林家，搬来了这里，避开了外界纷扰。
    可没过多久，诺诺就来了他的身边，那时的她才十岁，一脸的纯真无邪，但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如同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在心底。他没有拒绝父亲的好意，让诺诺时常来陪他，至此，他不再感觉周围只有刺骨的寒冷。
    可是，回想起母亲离开的那一瞬间。尽管他才两岁，但父亲痛不欲生的表情，却似刻在了他心里。再大一些，他才理解，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着并爱着自己的人离开，却无能为力，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即便是向来冷漠的父亲，也无法避免。而他，宁死也不愿在诺诺的脸上见到那样的表情。如果无法给予一辈子，那就干脆不要承诺，因为最终受伤害的，只会是你最爱的那个人。
    但上苍似乎看出了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渴望，给了他一线生机。父亲上次来的时候，给了他一份莫大的惊喜。一位知名的权威心脏外科手术专家了解了他的病情，认为有很大的治愈可能性，现在只需要等合适的心脏，就可以进行手术。当时的他，无法遏制内心的狂喜，第一次拥住了他的父亲。他想，他终于可以给诺诺──他的最爱，一辈子的诺言！
    白衣青年想象着他们的未来，开心地笑了。那笑容，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划过了弧度，淡紫色的嘴唇勾起，美好的动人心魄，他眼神热切地注视着女孩，只愿时间停在此刻．．．．．．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电话铃响把睡梦中的杜云诺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喂──”完全没睡醒的声音，但一声大吼把她惊得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死丫头，你居然还在睡，赶快给老娘起来，你别告诉我忘了今天的约会了。”是何悦，这标志性的吼声除了她别无他人。
    杜云诺拍拍自己的额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她估计会被那俩人灭了。
    这时，夏离熙的声音传过来：“你别死丫头，死丫头的叫，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杜云诺完全能感受到夏离熙身上的杀气。
    “没忘，没忘，我这不马上就出门了嘛，你们在老地方等着我，我半小时内一定到。”杜云诺说完直接挂了电话，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昨天白天赶着完成客户的画，晚上从超市下班回来，洗漱完就直接瘫在床上睡着了，完全忘了今天的约会。
    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冲下楼，所幸那地方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远。
    待她冲到夏离熙和何悦俩人坐着的桌子边，时间刚好过了半小时，何悦已经拿着电话准备拨号了。
    “我．．．来．．．了，没．．迟到吧。”她连说话都困难，趴在桌子上大口呼吸。
    何悦开口要教训她，夏离熙扫了她一眼，把何悦的话堵在嘴里。
    “诺诺，先喝点果汁缓一缓。”夏离熙轻拍着杜云诺的背，将自己的橙汁拿给她。
    “还是离熙比较关心我。”杜云诺直接就着夏离熙喝过的吸管，边喝边感叹。她自己没觉得什么不对，她正渴得不行，反倒是夏离熙的脸却不自觉地红了，他忙转头看着窗外，嘴唇轻咬着。
    “你让姐姐我等了这么久，还能指望我给你端茶倒水啊，想得美你。”何悦一脸不爽。
    “好好好，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嘛，等会请你去吃哈根达斯行了吧。”那是何悦的最爱，虽然她心疼自己的钱包，但现在形势所迫，没办法。她实在理解不了大冷天的她为什么喜欢吃吃冰淇淋。
    “离熙，你就不用了吧，反正你也不爱吃。”她现在是穷人，他的体谅她。
    夏离熙看着她一脸吝啬样，直接朝天翻白眼。
    “离熙，你别再翻了，别把眼珠子给翻出来了。”
    夏离熙掐着她的脸，怒道：“你找死啊。”
    “唉，轻点，轻点，痛痛痛．．．．．．”杜云诺抓住夏离熙扯着她脸的手。
    何悦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俩能注意点影响吗？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呢，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
    杜云诺瞅着何大小姐即将发飙的表情，迅速收回手，端坐在椅子上，比小学生上课还要坐得端正，还一脸谄媚道：“是，是，领导说得对，保证不再犯。喔，另外，纠正一下领导的措辞，我们这不叫打情骂俏。”
    何大小姐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她生气的后果，不堪设想。杜云诺此时只想让她息怒。何悦看着她一脸搞怪模样，一下没忍住笑喷了。虽然旁边夏公子横着她的眼神和刀子一样，不过不要紧，她习惯了，夏公子自小就看不惯自己欺负诺诺，这完全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只见她纤手一挥，指示道“走，咱们今天玩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