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我还能和你上下铺一年。然后，各奔东西。
    学校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归为了受害者，之后都好像忘了这件事，只是我不会忘。整个大四消停了下来，于是就有更多时间和林顾溺在一起。
    “喂，等一下陪我去看场电影！”男生压低的了声音在我耳边说。“老师看着你呢。”男生一惊，正好被台上的老师看见。
    “林顾，你说一下永明体或者阐释一下从魏晋南北朝诗歌到唐诗的演变过程。”
    男生起来半天，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啧啧啧，某人还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哈哈哈。”我在底下实在忍不住想笑。“那林顾旁边的那个男生，你，起来回答一下。”林顾推了推我，“叫你呢。”啊？我？向周围看了一圈。
    “那个同学不要东张西望，就是你。新来的吗？以前都没见过你。”当然没见过我，我见过你吗。
    慢悠悠站起来，她问的什么问题来着？摇摇头真不记得了。林顾又在旁边扯我，笑得一脸奸诈。
    “跟我说。永明体是指南朝齐永明年间的一种文体。”
    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永明体是指南朝齐永明年间的一种文体。”
    ……
    刚说完，台上那个老女人一脸古怪的望着我，猛地一拍桌子，“你叫什么？！”玩完了，就知道林顾在整我。朝林顾瞪了一眼，等我回去在收拾你！
    “教了这么多年书，还第一次见说得这么好的。过瘾啊！”
    这次换我一脸古怪的望着林顾了。好，你厉害。似乎知道我说的什么，林顾耸耸肩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林顾，多像你旁边的那位同学学习学习，今天有点走神哦。好，下课。”林顾朝老女人吐吐舌头，女人一副受用的样子走了。
    外面一群女生叽叽喳喳，整齐的梳着马尾辫。一身收拾得干干净净，耳朵上也不见任何打孔的痕迹，青春洋溢，眼里都是憧憬的味道，不用猜就知道是大一的学妹。也只有在大一时才会服从学校的各种奇葩规定，然后对四年的时光充满着期许。
    后面的两个女生笑着把前面那位推了出来，女生一个趔趄，立马整理好全身。对后面一阵娇嗔，复而向我走来。
    女生的声音很甜美：“请问……你是林顾吗，我们想请你吃一顿饭。”说完舒了一口气，紧张的神情总算消失了。后面那两位女生捂着嘴笑个不停。
    我拿胳膊肘推了推林顾：“找你的。”
    女生啊了一下，吐了吐舌头一脸抱歉。“谢谢你们，可是我已经有约了。”女生遗憾的退了回去，不过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心情，带着爽朗的笑退了回去，正当我们打算走时，又转过来问我有没有时间：“我们临时决定，邀请到你也不错啊。”
    女生昂着头，带着些许的轻狂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狂傲。脖子上一颗痣清晰可见，带着别样风情。许久不说话，女生晃着头再问了一遍，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他！他也有约了。”旁边的男生替我做了主。女生奇怪的望了望我们俩，捂着嘴笑着跑开了。
    那群女生一走，我就瞪了过去：“你有，我没有！干嘛打破我的桃花！”
    林顾有些不高兴，却也死皮赖脸的靠了过来：“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的吗！”从身上摸出买好的票，扬了扬：“《霸王别姬》”
    我学着西楚霸王：“虞兮虞兮奈若何？”
    林顾皱起的眉，噗嗤一下就笑开了：“项羽才不像你这么粗俗！”
    那个时候，一场电影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虽然知道票是林顾省吃俭用下来的，虽然知道今天是保研资格出来的日子。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翘课去了。
    刚好是冬天，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不是意料中的历史典故，却又处处透着霸王别姬的绝望。那时候的葛优、巩俐都是那么年轻。还有张国荣。我不懂什么人性，什么大时代小人物的。我只是在里面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说程蝶衣是不是很傻，不疯魔不成活。那天我要是遇到了自己爱人，我不会自刎，除非抢不到让她刎！”林顾哈着白气，双手不断搓着，说得那么淡然。然后又笑了，还是那么无忧无虑，一脸灿烂。“想不到你居然比我还凶狠！”走过去用自己的大衣包住了他。
    “你说为什么男人就不可以喜欢男人呢？”林顾突然的发问让我一愣。男生的一张脸埋进衣服内，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是啊，男人为什么不能喜欢男人。
    “因为都没有好下场。”我摸摸林顾的头，这是我唯一能给的回答。林顾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所以每年我和林顾都会期待一场属于这座城的雪，却又年年落空。可南方的冬天又是冷冽的，今年尤甚。两人只能相互取暖，拉着男生，一深一浅回去了。
    晚上回去，两人都不太说话。室友魏升京以为我们俩打了一架，一个劲的安慰我们。结果见我俩不理，免得自讨没趣，安静下来。转而向隔壁床炫耀自己的名字是哪个哪个得道高僧取的，整个宿舍又只有他喋喋不休的声音。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会有一个和他名字一样的女性用品大行其道。
    “我如果是程蝶衣，你就是……”熄灯后的林顾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声音听不太真切。“是……菊仙。”迷迷糊糊，想笑。
    其实我才是程蝶衣，你是段小楼吧。
    第二天，心烦得不想上课。把林顾他们赶了出去，一个人拉上窗帘靠在床架上。一个个烟圈缓缓而出，越升越高，最后消散在空中，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就只有呛人的空气了。才铮的一些零碎钱就已消灭在烟上。
    那时抽得最多的是君键和洞庭的烟，前者一块二毛后者一块。之前还有更为便宜的银象，大概是七毛一包。以至于后来的白沙、芙蓉想来都是非常奢侈的存在。烟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味觉上的区别，什么烟丝色泽橙黄，香味浓郁，余味绵甜悠长的，这么多年从未感知。不过是借酒消愁的一件器物，烟里朦胧，渐迷人眼，雾中观花，恍惚不清。
    喜欢等它们弥漫整个房间，然后穿膛而过，游走其中。我何止一人，它们便是我的伴，待我诉完心事便人间蒸发，知道我心底的还是我一个人。
    转身时，突然发现林顾枕头压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本子，不用猜也知道是男生的日记本。紧紧盯着它，以前总是嘲笑他，娘们一样的习惯。但我，现在可不可以看一下。还没说服自己，手已经把日记本拿在手中。
    映入眼的就是男生清秀的字迹，一个林顾写得些许的潦草，像极了他些许的轻狂。挺厚的一本，却极新，估计是才换的一本。平时小心翼翼的他，今天为何这么粗心了。倒吸一口气，仍掉了烟头，禁不住坐下翻看起来。
    一页页的翻着，几乎有种想落泪的感觉。原来男生早就有对象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一个子和他差不多的女生，留着短发，似乎还爱闹事。也难怪，从开学到现在多少女生缠着他。原先总是觉得缠人的女生厌恶，现在居然生出一丝羡慕来。我也能缠着你，哪怕就看一看。
    想想都不知道我这些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一遍一遍拖着我不让我去打架，还是一次一次不厌其烦的帮我上药。那个男生嘴角眉间都是对我的信任，一颦一笑都是粘在我身边的真诚。书香中的温文尔雅，球场上的飞扬跋扈。这些，我已记不清。
    “你在干什么！”可能太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男生的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日记本已经被我扔到了地上。
    男生一脸疑惑的起身捡起日记本，又重重摔在我面前。“林顾，你……”没等我说出口，男生就消失在我面前了。正好进门的魏升京被狠狠撞了一下，手上的一杯水溅了两人一身。
    “诶诶，林顾，你！你干嘛啊！”魏升京正要抓住林顾教训一顿，人却已经不见。“靠，怎么回事啊！哥哥我今天招谁惹谁了。嗯，怎么满是烟味。”
    “你他妈能不能不要乱叫！”朝魏升京吼了一句，瞬间安静下来。
    “就知道你们俩吵架，干嘛拖上我。”魏升京小声嘀咕，坐在桌子上一个人研究起他的百家姓来。
    林顾，我……我知道我不对。可我还是想多贪婪你一点，要求是不是太高。不知不觉又拿起日记本一页一页翻起来。
    之后的很多天里，林顾都不理我，甚至故意躲着我。我在宿舍，他就在图书馆，我去图书馆堵他，他已到了食堂。最多只能在上课前他回来拿书时打个照面。之前总是他先跑过来说我错了，可这次他没有。
    魏升京骂我活该，我给了他一拳，逼他帮我个忙。这小子一听就死活不同意。非说不能欺负兄弟，让我自己去找林顾。我他妈真想给他一巴掌，我要是能有和他独自相处十秒的时间，老子还来找你。
    后来就偷偷把他藏起的百家姓找出来，当着他的面威胁他，一个打火机就搞定了。在我的淫笑中，小魏同志终于拥护党的方针，走了正确路线。
    “林顾！走了，要上课了。书我先帮你拿好了。”魏升京冲我一个劲的眨眼，然后拖着林顾上课去了。不消说，小魏是个好同志。等着林顾因为拿错书折回宿舍吧。
    果然，男生气喘吁吁的回了宿舍，直接无视我的存在。待他要出门时，把他堵在了门口，反锁了大门。林顾似乎很怕见到我，一个劲的闪躲。我一大把他拉住，他啊的一声，抱在手上的书落了一地。“放开我！方爱国！我上课要迟到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不就看了一眼你日记吗！”男生突然抬起头直盯盯的看着我，不说一句话。“至于么，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好不好！不就知道你喜欢一个女生嘛。”
    男生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知道，看出来的呗。和你差不多高，”比划了一下，嗯？什么时候林顾和我一般高了，“然后还是短发，应该挺任性的。”
    “任性？”男生一下子就笑了，一双狐狸眼弯了起来，感觉周围的事物都活了，“你怎么看出任性的。”
    “就，看起来挺能惹事，挺能闹的。”
    “恩，的确是有点。”男生摸着鼻子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脸幸福。看见他笑了我就放心了。转身开了门，去帮林顾收拾书。
    “可是，我却……得不到她……”男生突然的一句话，让我定在那里。还有你得不到的人吗？
    向上望去，男生就这样看着门外，明明是带笑的眼眸，却空洞无神。他这样的落寞让我措手不及。
    “那就让她自刎！这可是你说的。”我有点烦。
    “可是她不一样，看不见她我会慌的。”眼神盯着我，一阵哀求。林顾，那样的眼神会让我误会的，仿佛那个女生就是我一般，却又偏偏不是我。
    听从他口中讲出来的东西比看日记更让我心慌。
    “没事，跟我走。我帮你找一个！”拍拍胸脯拖着他去食堂，实在不想再听他谈起她时候的甜蜜，更不想还有寂寥。不过他的气也生得奇怪，无端的来无端的走。
    “你说的帮我找一个！”男生又开始了喋喋不休。“随便看，满食堂的。看中那个哥去帮你追！”嘴里塞满了馒头，我是脑袋缺根筋才答应他的。“看，就那个！”顺着男生的手望去，一个清瘦的女生映入眼帘。一头短发收拾的干干净净，身材似乎挺高挑的。不过，好像，貌似，似乎，就朝我们走了过来。
    “爱国，好久不见你了。”女生真的走了过来，眼里眉间都是笑意。
    “哦，末篱你知道的，一直在外面兼职。”女生身上有一股我爱的熟悉感。
    女生自然的坐了下来，头发散落眼前。林顾在底下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我，瞪着我，本来埋怨的眼神却让我欲罢不能。
    “这位是……”“我知道，林顾是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陈末篱。”我还没介绍林顾，女生就一副早已熟络的样子。林顾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终于伸出去和末篱握手。
    两人自来熟，在一边聊的火热，啪的一声，一双筷子砸在了桌子上。两人奇怪的望着我，他妈的，我这是怎么了。“噗，哈哈哈……”嚯的女生就笑了，“爱……爱国，你是在吃我的醋吗？”说完旁边的男生明显愣了一下。
    “你们很早就认识吗？”林顾有些局促的，看见我点了点头又望向末篱，舔了舔嘴唇：“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哦，我们是情……”
    “同学！”女生还未说完便被我插了进来：“小学同学，高中同学，还有，嗯，大学同学。”
    末篱看了看我，“嗯……对。同学。”
    “不过我们还是情……”
    “情……情……青梅竹马！毕竟我们看着对方长大的，是不是末篱。”询问似的看着末篱。末篱点了点头，看样子还要说话。“林顾，你的论文不是还没写完吗？”
    林顾不理我，径直看着末篱，一幅沉醉的样子，“早写完了。”
    “那，那你的衣服！你的衣服洗了没！”
    男生突然回过头看我。“你怎么这么关心我了。我衣服也洗了。”说完又看向末篱。
    “可……可我的没有洗。”
    “那你快回去洗啊！”男生并不看我，“陈末篱，我觉得你真的很漂亮啊。”
    末篱听了一脸尴尬，捋了捋头发“谢……谢谢，你叫我末篱就好了。”然后望了望我，估计是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又对林顾笑了笑，“估计爱国是真有事找你，我……先走了。爱国，下次再来找你。”
    男生望着末篱远去的背影一直不动，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看见了危险的颜色，那是我所不认识林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