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篇  012 叁 杜鹃(三)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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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和初夏交接而来,洛阳的牡丹又到了明艳天下的时候。洛阳牡丹,谁人不赏?
    不过,今年在洛阳开得最艳丽最魅惑的可不是牡丹,而是春风馆的“杜鹃”。
    最近春风馆的妈妈很是得意,因为她暗中得了一个堪称绝色的女子。虽然那女子来的有些蹊跷,但对妈妈而言,那算得什么,在妈妈的眼里,一棵摇钱树比得任何事情。妈妈张罗了一月有余,传出去的画像可不知费了她多少金贵的银子。
    不过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妈妈散出去的银子,怕是能成倍的赚回来。天下各地流传着几张画像,那上面的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已是呈现绝世倾城之姿,眉目之间一点朱砂,星眸含笑,琼鼻樱唇无不令人惊叹此乃世间绝伦。
    于是各路英雄荟萃于此。自古英雄爱美人,既然敢于闯荡江湖,心中便有几分傲气与自信,每个人心中都隐隐希冀于美人能够垂青,从而抱得美人归。遥想,一手号令江湖,一手软玉在怀,何等霸气,何等魄力!
    今年的牡丹纵然依旧被人吟赏赞叹,还是比不过春风馆内杜鹃的名号。画上女子已是这般魅惑,真人若能出现于眼前,真可谓死而无憾。
    众所周望中,妈妈暗藏了许久的人儿终于还是要露面了。
    莫说洛阳城干道上挤满了武林好汉,就连四周的楼上雅座也到处都是一心盼着美人露面的人。
    一路鲜花飘洒,隐约的花香中那软撵上的人儿像是从飘渺的仙境缓缓幻现,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踏天而来。女子脸上蒙了一层雪白轻纱,令人看不真切,更想要知道真人与画像究竟有多少区别。曼妙而玲珑的身躯,雪白如玉脂的肌肤,无不让人浮想联翩、欲一探究竟。
    终还是有人忍不住出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柔和掌风,撩起女子轻罩脸庞的白纱。女子眸中只有天真,却也直觉有人故意,斜眼望去,嘴角含笑。
    白纱拂起,真容初露,瞬间噤若寒蝉、天地失色。
    从此“洛阳花娇人更娇”遍传天下。
    妈妈原想让杜鹃趁着红极一时便开了苞,让她赚足钱,随后又觉得也许留着等她再大些亦不迟。于是就这样过了三年。
    三年。二八年华。
    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韶华。
    其间杜鹃知道了人性的善恶,渐渐懂得自己的角色。妈妈的确对她很好,可为的是钱;客人也的确对她很好,可为的是身。
    那些贪婪直接的眼神,那些似玩似笑的打趣,那些私言悄语的诨话,愈是懂得,愈是无法承受。她想要自己的清白,可等她意识过来时,在这世间早已没了她的清白。再没有一处容身之所,会不嫌弃她,会不将她当做玩物。
    杜鹃日益消瘦,神形憔悴。妈妈也看着她出落得愈发妖娆,话中明里暗里都是逼着她接客夜宿。
    在这世间,还有谁是怜她杜鹃?单单只为她一个弱女子而心生怜悯?
    为何偏生是她沦落了风尘之地?自怨自艾难免越发深重,好好地一朵杜鹃就要蔫黄萎地,妈妈却全然不顾她的心情只想着在她年老色衰之前赚够本钱。
    杜鹃很是疑惑,为何自己没有之前的记忆?一旦开始有了这念头,便会有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只是一用力去想心里就乱糟糟的,头也是昏胀欲裂。
    自己,像是遗漏了什么最最重要之事……
    那日风和日丽晴光正好,杜鹃陪了客人接尘洗宴,坐着软轿准备回去,忽而手中丝帕随风飘走,那上头绣着她最爱的红色杜鹃,虽可以再有一条,终归舍不得有了感情的。差人仔细去找,送来丝帕的却是个年轻人。
    那一瞬间的眼眸交集,杜鹃仿佛一瞬间明白了她出现在此的意义。原来一切自有天意。之前的种种哀怨与酸辛只因为还没遇见他,心中没了着落。
    书生眉目清秀,十分有礼,纵然知道眼前的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一样客气温文地将丝帕还与她。
    杜鹃眉目含情,欲语还休。
    良久,才轻轻道出一句“你可还记得我”。
    书生一听这话当即大惊,“杜鹃姑娘名满天下,为何这样问书生?倒叫人些摸不着头脑。”
    “不记得也罢。”杜鹃敛去眼中情意,“如今我身在红尘,你如此嫌我,也是自然。”
    “杜鹃姑娘未曾……未曾……”那几个字书生终究是开不了口,脸色羞赧,终还是换了种说法,“姑娘洁身自爱,书生虽不解其中细事,却也心中明白。”
    听得眼前之人这样讲,杜鹃简直心花怒放,“当真?”
    书生点点头。
    那日之后,杜鹃便常去看望书生。书生的小小破落院就位于洛阳城外不远处,院虽旧小,却植满了杜鹃花。
    杜鹃有次笑着与书生玩笑,道那些花儿乃是她的**。而她,正是前世修成正果的杜鹃仙子来渡情关报恩。
    其中虚虚假假,杜鹃心中清楚了然,她只是不知书生究竟对她作何感想。妈妈也逼得愈加紧了,每次她偷溜出来都十分费力。
    空有记忆,又能如何?
    佛祖与她说,情关是她的命关。
    她会懂得飘茵堕溷的世事难料,亦会懂得男女情爱的酸甜苦辣。最终给予她的劝告也是一个“静”字。
    是要她冷静理性还是平淡度日就这样淡化情恩?
    三世的等待,虚妄,抑或成真,是耶非耶孰人可知?
    瞧着那些艳美的花儿,她站在花丛中,回眸对着书生笑:“四郎可信鹃儿所说?”
    四郎可信鹃儿所说?
    那是她第一次唤他“四郎”,却一点儿也不生涩,仿若早在好几世前就唤过千回万回。心中的虚念日久也会成魔,成为执妄。
    她故意懒懒地笑,诱惑她的四郎。
    “四郎不喜我么?”
    四郎不喜我么?娇若莺啼的低唤使人失去理智,书生呆呆走向花丛中的她,嗅着花香,只觉心中似有千百念头汹涌而至,最后却只剩了一个:眼前的女子,他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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