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芳节变穷阴 朝光成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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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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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袭来,映得窗外竹摇疏影。
陆昭漓倚在雕花胭脂木床架上,明明睡着了却强撑着不倒下的样子颇为有趣。
看得百里清绝哑然失笑。
听到声响,浅眠的陆昭漓一下子站起来,迷迷糊糊撞了额头。
“陆昭漓,你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伸手替陆昭漓揉揉撞疼的地方,百里清绝实在心情大好。
“小时候就是这样子,我说你反应不好你还不认。”
“清绝?”
附在自己额上的手是温暖的,陆昭漓叫他的名字,带着不敢相信。
这里不是陆府,而他,待在百里清绝身边。
“撞傻了?”
本来就不够聪明,这下可怎么办啊?
百里清绝不禁感到担忧,复又释怀,就是傻了他也养陆昭漓一辈子。
“清绝?”
陆昭漓揉眼,显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笑容在百里清绝脸上僵住。
完了完了,陆昭漓你不但傻了还失忆了?
“来人,快去一趟太医院!”
也不知道陆昭漓这个样子还有没有救?陆昭漓,我真是为你有操不完的心!
“清绝?你伤口疼么?!”
听到百里清绝派人去请太医,又见他沉着一张脸,以为他伤口发作的陆昭漓可是吓坏了。
“你还记得我受伤了?”
“这是自然。”
“跟我回到黎王府,可是你自愿的?”
“是。”
“你不会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陆昭漓,以后不要再骗我了。”
“绝对不会。”
无思远人,劳心忉忉。无思远人,劳心恒怛。
不要思念远人,心为愁杀。不要思念远人,心为悲伤。
这份苦,我们都受够了。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彼此相爱,不能相伴。终其一生,忧伤终老。
这份煎熬,我们彼此放过。
百岁之后,归于一穴。
这样可好?
清风无力,绿树楼台倒影入池塘。
“殿下今日倒难得一人饮酒。”
这几日殿下与相侯双出双进,恩爱非常。
“本王也不能,时时与他如影随形。”
花影意有所指,他又怎会听不出来。
“花影以为,殿下此生不会食这人间烟火。”
曦王殿下,昔日醉于花间,无处可见真心。如今,却也心有所属。
“本王倒不知,花影这是何意?”
不食人间烟火?
他百里清浅又不是仙人,肉体凡胎罢了。
“你也好本王也好,都活在这人世间,逃不过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
碧江霞酒杯,佳酿入喉。
失去知觉,昏睡不醒。
花影缓缓扶起沉睡的人,轻声道:“殿下,花影对不住您了。”
殿下,这只能怪你自己。怨不得我。
院中榴花已落,想来这夏日,也该快过了。
上好的大红袍,香气浓郁,味醇不淡。
“殿下伤势无碍了?”
殿下气色大好,哪里像是有伤在身。
“小伤罢了。”
陆尚书毕竟不是习武之人,那一剑又怎会伤及要害。倒是陆昭漓,在陆府就一夜未眠,来这里又守了他一日。
百里清绝怕人太累,好不容易才哄陆昭漓去休息。
“无非以茶代酒,恭贺殿下苦尽甘来。”
“同喜同喜。”
早就听闻,无非并没有对受伤回府的他表示关切,而是一个人出府去了。
去了哪里,只怕心知肚明。
“无非以为,不打扰殿下与公子为好。”
这点心思,还是瞒不住他的。殿下希望陪在身边的人,不是他。他又为何还要,留下来碍眼。
“无非,你为本王留点情面可好?”
我们毕竟朋友一场,你不要每次都让我下不来台可好?
“就事论事而已。”
殿下有了陆昭漓在身边,竟也会小孩子心性了。
“无非莫不是想清楚了?”
“这是自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想来相思,不过如此。”
百里清绝说得对,冰封了的心,也会让种子发芽。芳草萋萋,花开成海,覆盖冰川。
而那冰川,终有一日,会化为春水汤汤。
明月别枝,侍女宫人跪了一地,唯闻惊鹊蝉鸣。
四周曲水的楼阁上,端坐着气宇不凡的相侯,而并非日日来此的曦王殿下。
玉质通透,果然是稀世珍宝。上面刻了玉雨花,栩栩如生。
玉雨花开,君可归?
百里清浅,你是我沐云踪的人,倒还要归向何方?
不在府中,宫人说你未曾出门。那么,你去了哪里?
沐云踪本是带着十里楼的红豆莲子羹来寻百里清浅的,他们上次去用饭,清浅就很喜欢的样子。
可惜,院中只有清风榴花,楼阁里只有这块美玉。若是他没记错,这块玉,早就已经沉入水底,不见天日。
百里清浅,你终于发现我不是他,飘然离去?还是,与我做戏一场,曲终人散?
百里清浅,我给你逃离的机会,仅此一次。
只怕你现在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天涯海角,我定会追你回来。就是束缚你一辈子,也不会放你离去。
手心用力,顷刻玉碎挥之而去。
青灰砖瓦房,弯曲石板巷。
途经的小镇虽不繁华,却也别具风味。
当然,如果没有那时时跟在身后的人,沐云雍只怕会更高兴。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
没错,他不生气,不上火,不会使用暴力。
他可是文质彬彬的世家子弟。
收起冷冰冰的的表情,沐云雍换上令人望而生畏的笑意回头——身后,顾禹陌依旧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米以内的距离,沐云雍往哪他就往哪,丝毫不敢迟疑。
佛曰: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没错,他看不见顾禹陌,顾禹陌就是无形。可是——顾禹陌明明是个大活人,让他如何视之不见?如何听之不闻?
谁能料到,他这一路已经忍了多少会。从小到大加在一起的忍耐也没有这几日来得多。
那日路过一座村落,有户农舍篱笆内扶桑花枝柯柔弱,开得正盛,沐云雍就多看了几眼。结果那日在落脚的客栈房内,床头案上,到处都是开得娇艳无比的扶桑花。
扶桑虽美,可他受不了扶桑花粉的气味啊!是谁跟他有如此深仇大恨?要把它活活掩埋在扶桑花里!
于是,沐云雍烦躁得一夜未眠。
又一日,沐云雍策马路过一片杏林,昔日叶底的青杏现已圆润泛黄,看起来煞是喜人。于是在行了不久之后,沐云雍发现自己的爱马不知何时让人系了一个布袋。布袋里,满满的杏子,带着香气。
他若是把这些都吃完,牙还要不要了?是谁如此戏弄于他?要让他到了牙才罢!
于是,沐云雍郁闷得一日未吃饭食。
还有一日,雨水初霁。池边林间传来几声鸣叫,沐云雍侧头去看,是只雪白的鹭鸶。浴偎红日色,栖压碧芦枝。前人果不欺我也。
沐云雍不过欣赏的点点头,那晚,这只无辜的鹭鸶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要让他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苦?
这哪里是外出游历的样子,他分明就是出来受苦受难的!
一路上沐云雍错过了多少接天莲叶,泉眼无声。他只能尽量将目光看向前方,以期身后的人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