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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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阳春面
事实上,以温如的聪敏,如何不知,连一州知府及其麾下诸多济济人才均无能为力的案子,自己一个非专业人员,又能起到什么帮助?之所以如此轻易的答应前来铁州,自然是王上的一份秘密任务打动了他。
当今王上身边缺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王若要掌控自己的力量,便少不了良将能臣的辅助。然而,现在最尴尬的局面是,王上身边可用的,均是一些青年官员,属于有潜力无资历的愣头青,尚需风霜雕琢,小打小闹还成,若是如盐课改革这般关乎民生的大事,便显得不够格了。故而随着朝中盘踞不去的老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时,吸纳一些德高望重能撑场面的前辈,自然是迫在眉睫的急事。
所幸王上想要掌权革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所以早就私下命展筑派人全国搜罗一些能人奇才与隐士高人。
正值政局微妙之际,王上看重温如的三寸不烂之舌,临危绶命,令他招贤纳才。铁州便是温如的第一站。
都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在铁州州府所在的繁华地带内,竟归隐着一位深藏功与名的大儒。
传奇大儒欧阳阙曾担任先皇太傅,后任当朝宰辅,手下提拔了一大群官员,二十年前,因着一场扑朔迷离贪污军饷的官司,告老回乡。原本老太傅已过六旬,也是撂下担子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然而便在太傅归乡的半月后,太傅老家残遭大火,一家数十余口,竟无一幸免。先皇暴怒,下令追查到底,连成带片大大小小的一连揪出十几位官员,下至小小的九品知县,上至位高权重的当朝礼部尚书,最轻的是抄了家流放西部,大多都是株连九族一并斩了。
多年后,一名行刑的刽子手回忆那场景,不禁唏嘘不已。
“血流成河,大概便是这么个意思了。”
因着这件事,朝野动荡,人心惶惶,不仅先皇被当朝史官冠了个暴君的名号,当时许多当朝大臣都对皇家凉了心,为当今朝堂官员结党营私无人效忠王上埋下了引子。
出乎意料的是,在多年之后,王上竟然意外的找到了本应死去的欧阳太傅,这让温如欣喜了好一番。若能将欧阳太傅请回朝中,王上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便可轻易缓解。
两人出了钱仁阁,也不乘马车,便相伴在路上慢悠悠的行走着。
温如可以肯定,当年欧阳阙灭门一案定然另有内情,自己若无准备,贸贸然的上前去,惊得老人家再次遁走可就大大不妙了。
温如本着“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想法,也不焦急。带着洪麟在街上乱逛,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进去,也不买东西,就是拉着人家掌柜小厮闲扯:
“掌柜这店名取的可真是妙啊!”
“不知这批绸布价钱几何?”
“掌柜如此热请,想必生意定是十分兴隆吧?”
那店里掌柜见两人衣衫精贵,以为是哪家公子,笑脸相迎,却见对方迟迟无意购买,也只好不再理会,前去招呼其他顾客。
这样一家一家访过,有衣铺、药房、酒店等,洪麟只见温如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话语便噼里啪啦的蹦出,也不见口渴干涩。逛了一整天,温如嘴巴便不停地说了一整天,都没怎么休息。洪麟有些心疼,疑惑问道:“你这般做法,是为何事?”
温如扬眉一笑,悄悄道:“我自有打算。”
还和自己卖关子,洪麟心中一抖,道:“不论如何,下次不要这样”辛劳自己。
温如嘿嘿一笑:“我是大夫,我自然清楚。”拉着洪麟找了家街头面铺,也不怕脏,拾起袖子,擦了擦木制凳子,便径直坐下,对着下面大娘喊道:“大娘,两碗阳春面。”又对洪麟说:“市井粗民吃的阳春面,可否尝过?”他猜想温如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应是没有见过这街头便宜的吃食。
可惜,洪麟虽然自小呆在王上身边,都是好吃好喝的过活着,却也曾有过被鹰戈追杀的狼狈窘迫,露宿街头的凄惨日子,故而并不像温如以为的那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是他也没有点破,权当第一次尝这阳春面。
温如见洪麟吃的高兴,也心中欢喜:“什么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煮上一碗,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虽说温如偶尔并不像书上形容君子那样的端良温方,有时还犯些迷糊,但洪麟认为骨子里,他还是一个读书人。那些自命君子的清高文士,不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么。
“君子是给衣食无忧的人当得。”温如嘟囔一声,向洪麟解释道:“幼时家境贫寒,逢年过节,家母便会煮上一大锅阳春面,撒上碧绿的葱花,分外诱人。母亲去世后,过节时分,小弟思念家母,哭着闹着要吃阳春面,父亲一个落魄商贾,又怎会做这些吃食?我便求着街头卖面的老太太,学了做法,终于止住了小弟的眼泪。”
他朝洪麟晏晏一笑:“所以,我做面这手艺,可是精湛的紧。”
洪麟垂下眼帘:“抱歉。”抱歉我没有早一些遇见你,抱歉我没能陪你一起经历那些磨难。
温如洒然一笑,毫不在意:“没事儿,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家境富裕了,小弟也早就厌了我做的阳春面,也只有你肯吃了。”
“那说好了,下次,可要劳烦我们的温大状元亲自下厨了。”洪麟打趣道。
“好,一言为定。”温如笑逐颜开。
年轻的状元与年轻的侍卫此时并不能预料到,这儿戏般许下的约定,在将来,会如何的影响他们的一生。当很久很久以后,耄耋之年的温如追忆往事,询问洪麟,当年,在地宫中的那段惨绝人寰的日子里,他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
洪麟目光低垂,眼神温柔:“那时我想,无论如何,你总还欠我一碗阳春面呢,你这么体面的人,若欠人分毫,岂不一生抱憾。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