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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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很安静,依稀只能听到房顶缝隙间掉落的水滴声,男子双手被铁链绑住锁在刑架正中央,身上穿着的蓝色布衣破烂不堪,半低着头额间散乱的碎发微微垂下,昔日神采飞扬的剑眉紧锁,俊朗的脸上因为极力忍耐着痛苦而显得扭曲,表情中却找不出一星半点儿的恐慌与畏惧。撕裂的衣料处依稀可以看到可怖的鞭痕,胸前的伤口还没有结痂,暗红色的液体打透前襟混杂着汗水更加深了疼痛。
“怎么样,还没想好么?”一青衣男子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守卫见了来人忙低头行礼并麻利地打开牢门。“说出太子下落,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被俘之人,半晌踱步走到牢房的一角拿起烙铁,炭火盆烧得正旺,火星溅起依稀能闻到铁锈的味道,见男子仍然半闭着眼睛,对他的规劝置若罔闻,不禁恼怒起来,“这么多刑具都在你身上走一遭,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你还当他会来救你么?”故意加重脚步缓慢靠近,目光不怀好意地在人脸上来回打量着,“你说这俊俏的脸被我手上的东西按下去,甚至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会是什么后果?”
已经感觉到灼热的气息,展昭抬眼看到青衣男子猥琐的笑容慢慢扩大。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努力咬了咬嘴唇,鼻间气息不稳,勉强控制住情绪,还未等他开口就被打断了。
“卡!”在摄像机后面的导演实在看不下去,“涂善,让你表现出阴狠不是让你眼睛抽筋,你要是不能演就给我走人!”
涂善今年刚毕业,从学校门口蹲了三个月才算接了个临时演员的活,偏巧剧组里单元剧有个反面角色的演员拍第一场戏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制片人看涂善外貌各方面都很符合设定,就破例让他顶上。
“休息一小时,你去酝酿下情绪。”庞统现在一肚子火,阴险狡诈的将军活生生被演成了发羊癫疯的流氓头子。因为主角们档期问题,拍摄时间已经够紧张了,配角还各种出状况,简单的场景拍了十几条还没过,要是让那人知道了展昭被这么折腾还不得来大闹片场。他越想越气,手里的剧本砸在助理身上,早晚被你们气得减寿十年。
听导演翰庭,展昭总算松了口气,刚才看着涂善的眼神,差点就忍不住笑场了,刻意装出来的凶狠仅是浮于表面,近距离看起来就十分喜感。工作人员过来帮他解下锁链,从凌晨拍到现在一直被吊着胳膊都僵硬了,刚缓过来一点就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般难受。强忍着站在原地不动,等着麻木感慢慢消失。
“昭哥,先喝点水吧。”丁月华小跑着把保温杯递过来,十二月的天气,打开盖子一团热气冒出来迅速打湿了展昭低垂的睫毛,他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热水,疲倦的感觉像洪水般席卷开来。丁月华看着他的黑眼圈有些心疼,一边叫化妆师过来补妆,一边把展昭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这部戏杀青了就给自己放个假吧,去年开始拍戏就没间断过,赌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我才没跟他赌气。”展昭努力把自己整个身体缩进充气沙发中,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沙哑。
“我可没说你在和谁赌气啊。”丁月华忍笑,“昭哥不用忙着不打自招。”她给展昭做了几年助理,对他的脾气可算了如指掌了。
“……”抬头十分没有威慑力地瞪了丁月华一眼,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没来?”
丁月华摇头,心道是谁在片场一看到白玉堂就竖眉毛的。
“他没来吵我最好,我歇一会儿,过十分钟叫我。”展昭弄不明白心中的失落感是来自何处,闭起眼睛,很久以前的事又一次在脑中放电影般缓慢闪过。
那是个风和丽日草长莺飞阳光遍地的上午,新戏杀青好不容易有了一周休假的展昭正懒洋洋地窝在家里那张白色沙发上刷论坛,白玉堂刚通宵写完剧本无暇折腾出什么新花样,他对于能够在家里安静度过一天的结果十分满意。在认真看完贴吧上对自己上一部剧的表现各种褒奖与谩骂之后,展昭被一个帖子吸引了眼球,“中国内地悲情男主评选”。
“你还记得那些没来及的告白就被汽车撞死的少女么,你还记得那些为了救男主中枪中箭中毒的悲催姑娘么,你还记得那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步入教堂发现对面人是自己亲哥表哥堂哥的妹子么。以上,如果你还在为可怜的女主们默哀并掬一把辛酸泪,那就大错特错了。导致这些悲剧的最终原因,其实是遛弯都能遇命案,喝个茶都会被追杀的开了灾星外挂的男主。那么让小编带你来盘点下当今活跃在影视圈的那些悲情男主。”
如此啰嗦的开场白看得展昭直打哈欠,可是接着看下去却让他清醒了不少。这哪是评选啊,分明就是他展昭出道以来的剧集回顾!这也就忍了,最后总结的中国悲情小生第一人是要怎样啊!展昭迅速回忆了一下,自从出道以来似乎演的所有剧目最终都以悲剧收场,偏巧矛盾的根源还浑然不知自身危险,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靠在展昭身上磨蹭了几下,调整个姿势好奇地探头看还没关掉的网页。
“玉堂。”声音格外柔和婉转,展昭悄悄地把手伸向某人的脖子,“自我出道以来一直都是在演你的剧本吧。”
“嗯?”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白玉堂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脑屏幕,“在看你的剧集盘点啊,这是哪个网站做的,还真全。”
“你给我看标题!”展昭眯起眼睛,搭在白玉堂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
“咳咳……”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的白玉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猫,是在生气?
“你写的故事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吧,再这么下去我都能演真人版死神了!”
“那不是剧情需要么……”白玉堂理直气壮地据理力争,一向飞扬跋扈的表情把心里的那点心虚掩饰得很好,说他没有私心,鬼才相信。“猫儿,就拿上次的谍战剧来说,结尾悲壮一点才能突出我党人民为了争取胜利不怕牺牲的精神啊。”
“那为什么只有女主死了。”
“全灭的结局太悲观。”
“……”展昭无语望天,只肯承认白玉堂的话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况且,你演得很好啊,每部戏评价都不低。”白大编剧十分擅长把不合理通过他的特殊逻辑变为看似不合理又挑不出错处。
“我决定,以后不演你写的剧了。”沉默片刻,展昭索性把心一横,盘算着以后接多少喜剧才能把灾星的名号除掉。
“别啊,”白老鼠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猫儿,我看是你戏路就适合演悲剧。就像那个周XX天生适合演喜剧一样。而且,刚播的那部,水寄萍中毒在你眼前闭眼的那场戏,收视率一下涨了几个百分点……呀,猫儿,我错了,我下次会给女主设计个委婉点的死法的。”揉着被掐青了的胳膊,白玉堂有些郁闷究竟怎么能把炸毛的展昭哄好。
“没有下次了!”被拒绝得一本正经义正言辞。
“猫儿,你认真的?”白大编剧一向是收视率的保证,每部作品都有不同的看点从不开天窗,票房收视率的保证,就是有个原则,男主必须要展昭来演,看似无理取闹的做法,可是无论什么题材类型性格的本子,都能让展昭发挥成本色演出。相熟的几个导演都知道所谓的不成文的规则,找女主时都会考虑到展昭的档期。
展昭现在的表情明显就是我很认真没得商量。
白玉堂默默叹了口气,展昭这个众所周知的温柔偶像,有礼貌好脾气的大众情人款,殊不知向来在各方面都不会和自己较真的他若认真起来,那白少爷也只有自求多福的份儿了。“猫儿……”
展昭眼神在客厅里瞟来瞟去,就是不去看白玉堂的眼睛,怕忍不住妥协。从来对那家伙没有抵抗力,一起生活以来真发生摩擦,明明就被对方无理取闹的逻辑气得胃疼,过后一旦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带点期待地盯着自己,爪子搭在肩膀上挠几下,多半还没发作的零星怒气顷刻就烟消云散。
对于科班出身演艺道路顺风顺水的展昭来说,现在准备开始认真思考形象定位问题,可惜似乎晚了点。大学时遇到白玉堂,那时候他只是写点稿子赚零花,直到快毕业前夕有导演找上门说要买他一本小说的电视剧版权。白玉堂颇有大将风范地跟人家交涉,剧本部分由他负责编写修改,但条件是男主要让展昭演。碰到也是初出茅庐向做生意的老爸借钱投拍电影的赵祯,两人相谈甚欢,各项平等不平等条约都商讨完后,才后知后觉地通知了展昭。
其实展昭刚刚蹿红的时候不是没有其他的邀约,只不过以白玉堂的作品产量,他拍到退休都不一定能拍完。每天住一起讨论人物设定倒也方便,两人心有灵犀很多时候甚至无需沟通,他就知道那些分镜头情节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最关键是很多涉及到激情戏的部分都被白玉堂处理得非常好,给他免去了太多尴尬。一直勤勤恳恳拍戏的业界良心展昭同志,此时正在为当初的偷懒心理懊悔不已。
“那咱们打赌吧。”白玉堂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如果你接下来自己选的剧能够让你摆脱现在的状况,那以后随你去接剧本,如果不能的话就乖乖回来做白爷的御用男主。”
“好,你可别反悔。”展昭认为根本就是没难度的事。
“那是自然,三部剧为限。”说完还象征性地效仿古人跟展昭击掌盟誓。
迷迷糊糊被丁月华叫醒,头疼得厉害,鼻子像是被堵住一样难受,大概感冒了吧。展昭摇晃着坐起身来。三部剧为限,最后一部剧已经拍了三分之二,提前跟导演沟通过会是大团圆结局,无奈一直没有见到过编剧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昭哥,刚才白大哥来过又走了,看你睡着就没吵你。”丁月华从保温桶里盛了汤出来,还是热的。“姜汤是他特意给你煮的,怕你感冒。”
“阿嚏……”展昭吸了吸鼻子,有些酸,最近忙着拍戏也好久没见过那家伙了。
“怎么真感冒了?”丁月华焦急起来,“我去买感冒药!”
“不用,喝了这个就好了。”笑容从展昭的唇角扩散开来,眼角泛着水雾亮晶晶的眸子显得格外不真实。丁月华误以为他心情不好,站在一旁想着怎么安慰几句。她不知道展昭由于重感冒这会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淌眼泪了。
从没见展昭哭过,她惶惶不安地接了递过来的空碗,留下捧着纸巾盒擦鼻涕的展昭,找个理由躲到角落里给白玉堂打电话,说白大哥我不知道你俩到底闹什么别扭不过他现在感冒了而且心情不好。你要是没事过会儿收工就来接他吧。
当白玉堂匆忙赶到片场时,正好赶上拍摄女侠陆珠儿劫狱救下展昭,两人一起杀出重重包围的镜头。纵然知道那人身上的血污都是化妆效果,白玉堂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捏了一把。已经入戏的展昭双目瞪圆了根本找不出昔日的半点温润,紧握在手中的剑上下翻飞,浴血拼杀,伤口上的血顺着剑柄流淌下来,熊熊火光中更衬得那张煞白的脸十分虚弱。
莫名地烦躁。
白玉堂站在门口抽完一整包烟,展昭才卸了妆出来。或许是感冒的原因脸上倒是添了些红润。“一身烟味,”他嫌弃地说着,还是将身体靠了过去,白玉堂身上被凉气打透,薄唇也失了血色,眉头皱得更紧些,这傻瓜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手挽着白玉堂胳膊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缓缓吐出几个字“饿了,回家吃饭”。
“好。”耳旁展昭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全身上下这才开始从冰冻中解脱出来,“回去把药吃了。”
“嗯。”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展昭跟着白玉堂去停车场取车,坐进副驾驶位置打开空调,顺手拿了后座的毯子裹在身上,闭了双眼睡意又起,“下月这戏就拍完了,最后一场你来看吧。”
“当然。”白玉堂在人额角印下一吻,发动车子向自家方向驶去。
最后一集开拍,白玉堂带着展昭爱吃的零食来探班。展昭提前拿到了剧本,看着看着脸色逐渐发青,手腕抖了抖捏着本子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叹了口气回休息室背台词去了。
“小白,你这么做好么。”赵祯担忧地看着展昭离去的背影。旁边的白玉堂则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白、玉、堂”展昭咬牙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你给我解释下这怎么回事!”
“猫儿,愿赌服输啊。”白玉堂那双凤眼弯成月牙满载着伎俩得逞的笑意。
白玉堂你是有多无聊!‘赤毛鼠,白泽琰,金懋叔,’换笔名好玩么!想到自己接了两年的剧本都是那白耗子写的就特别窝火。
“当初你说好的,不接白玉堂的剧本,我又没犯规。”双手不顾对方的挣扎从背后把展昭捞进怀里,“何况,你难道不想工作时也跟白爷多点相处时间么?”
“也不是……”不想,后半句话硬生生咽回去,已经是软化的开始。
“那不就成了,”白玉堂把怀中的人扳过来面对自己,“其实你也很喜欢白爷为你写的角色吧。”不等回答白玉堂双手插入展昭浓密的发丝扣住后脑吻了上去,温柔的试探,直到展昭放松下来抬手抱住他,伸出舌尖轻舔白玉堂的嘴唇,开始回应他的亲吻。
“猫儿,接下来你有两个月假期呢”白玉堂气息微乱地放开展昭,用鼻尖触碰着他的脸颊,“咱们可以有很多时间做些别的……”
“白玉堂!”
“在!”
“唔……”
“听说赵祯导演的新剧要播了,八点档黄金时段。不知道这回女主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啊。”
“谁知道呢,跟展昭演对手戏的女主到最终回一个死得比一个惨。”
“你说他是不是被诅咒了啊。”
“我看呐,是跟他搭戏的女主都被诅咒了才对。”
“管他呢,反正后妈剧才有市场嘛,咱们有得看就好了。”
丁月华笑眯眯地看着那群女生走远,抬头LED广告牌上展昭身着红色官府,手执佩刀,眉目朗星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演活了那个一千多年前温润如玉的公门侠士,让人看到就舍不得移开视线。虽然不知道两人长达两年的怄气结果如何,只要他白玉堂还在圈里混下去,这个悲情男主的魔咒怕是无人能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