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模糊，又突然清晰，是眼泪流了下去，然后一只手伸过来，将它拭去。
    曹乐转过头看麟凤一眼，又把头低下去，将手里的蒜瓣放在案板上切成薄片，大葱切成细丝，混着眼泪，一起装进碗里备着。
    “你为什么要来……不应该……”
    曹乐又抓过那只鱼，在水龙头下面胡乱的冲洗着，情绪波动的厉害，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喝醉了，我昨晚……乱说话的……那些话，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鱼身上的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走，曹乐继续解释着：“朋友聚会，没注意就喝多了，不小心，按到你那里去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你休息……还有……那些骂你的话，也……也不是骂你……我骂别人的……喝多了，脑子里乱了……”
    水流哗哗的响着，曹乐说不下去了，因为麟凤一直沉默。
    他害怕这个人，自始至终的害怕，即使现在俩人已经分手，没有任何关系，见到他却还是不敢放肆。
    沉默有种无声的力量，让人有些畏惧，因为猜不透，摸不来，这种隐藏着力量已经被他的主人积蓄到多大。
    直到曹乐指尖的皮肤被水浸的发皱，麟凤才终于开口：“你说我骗你？是指什么？”
    “没什么……”曹乐拿一把勺子处理鱼鳞没有刮干净的地方，头也不抬的回答：“我胡说的……”
    麟凤顿了一下又道：“你说我玩弄感情？”
    曹乐不语。
    “你说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
    麟凤又伸手将曹乐脸上的泪水抹掉，叹气道：“那你说，这些年，我的心，都给谁了？”
    心中某一个地方瞬间柔软，洗鱼的动作缓了下来，曹乐依旧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将水龙头关掉，把鱼放在案板上，他突然问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一定要送我去国外读书？”
    麟凤本来想回答，看着曹乐有些气愤的表情又选择了沉默。
    果然，曹乐似乎也不打算等他的答案，抄起菜刀“咚”的一声剁下去，鱼头滑到白瓷砖上，没停下来，又滚落在地板上。
    曹乐也不去捡，口气冷冷道：“是因为你要结婚了对吧？因为我碍事了，你要把我送走，送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才好……”
    麟凤不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至于吗？你说一声我就会走的……你让我做事情，我什么时候说不了？”
    手起刀落，鱼被切成两段，又一刀下去，鱼块大小不一。
    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案板上，曹乐自己伸手擦了一下，道：“我是很爱你，我也很自私的想占有你一辈子，但是……如果你要结婚，我也不会怎么样，这是你的选择，我再难过，也会祝福你的……你不懂我对你的喜欢……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亲自告诉我啊，你来告诉我，你从今以后不需要我了，我就会彻底死心了……”
    像是撒气一般，却有些无可奈何，曹乐一刀刀剁下去，完整的一条鱼被他弄成了小碎块，肉和断裂的鱼刺都混在一起了，他还是不停手。
    “你送我戒指，又去和女人约会了……或许是我太贪心了，是我自己想多了吧，其实你本来不过是随便送我玩玩的，哄我开心一下……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我想多了……”
    “你为什么又要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从没想到过我们还会见面……”
    “可是你又来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要说你的心给了我……”
    “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你面前是透明的……我什么都瞒不住你……所以你又来了，你说了这样的话，你让我怎么办？”
    “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自觉的为你找借口，我欺骗自己：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你是被逼迫的，不得不结婚，而我们是相爱过的，我就一直这样麻痹自己……”
    “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我甚至都不需要那些借口了，一个都不需要了……你站在我的面前，曾经任何不可饶恕的过错和伤害，我都可以忘记，哪怕就算是曾经被你亲手推下悬崖，我也可以不计较……因为我没有选择……因为我爱着你，爱到心甘情愿……”
    絮絮叨叨的，喋喋不休的，是抱怨，是难过，是气愤，是无奈，矛盾着，挣扎着。
    麟凤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不曾眨眼，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人。看他把整条鱼剁成小块，又剁成碎肉，好多都掉在地板上，也不管，只是机械的拿着菜刀认命似的剁下去，看他鼻翼微动，手指颤抖，看他的眼泪一颗颗的迅速从脸颊滑下，又从下巴滴落，
    他就这样，静静的，把眼前这人的所有悲伤和所有委屈尽收眼底，一丝一毫也没有放过，并且牢牢的记在心里。
    握刀的手被抓住，菜刀也被取走，曹乐止了声，看着麟凤打开水龙头，握住自己的两只手清洗着。
    “曹乐……”麟凤的声音响在耳边，温暖入心：“我不能完全肯定结局会非常美好，但是，我的世界永远都不能没有你……”
    曹乐看着麟凤手指上戴的戒指好一会儿，又将他的手抓住：“永远？”
    “嗯，永远。”
    饭是做不成了，麟凤牵着曹乐到卫生间，用毛巾给他擦过脸，然后俩人下楼去吃饭。
    回来之后麟凤在客厅接电话，曹乐去厨房收拾自己弄的残局。好好的一条鱼给浪费了，还到处黏着碎肉末。曹乐处理完毕出来时，麟凤已经不在客厅了。
    曹乐去阳台找，也没人，又往卧室瞥了一眼，原来是在床上睡了。
    曹乐知道麟凤一直有午休的习惯，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窗帘拉严一点，回过头，又跟床上人视线对上。
    “还没睡着？还是吵到你了？”
    麟凤又闭上眼睛，伸出一只胳膊道：“一起睡吧。”
    曹乐这才醒来两三个小时，哪里睡得着，但是麟凤的胳膊已经长长的摆在那里了，又怎么好意思拒绝他，曹乐只好脱了鞋爬上床，紧挨着躺下。
    麟凤昨晚被曹乐的电话骚扰没睡好，早上也不像曹乐那样睡足了懒觉，所有没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而且还睡的特别久。
    这可苦了曹乐。
    人睡不着的时候特别想翻身，但是曹乐又怕弄醒麟凤，维持一个姿势整整俩个小时，难受的要命！都恨不得立刻跳下床出去跑个五千米啥的。他都不记得麟凤居然会把午觉睡这么久！
    以前不都是半小时吗？
    曹乐微微抬头去看麟凤的脸，结果发现对方是醒的！
    “你……醒了？”曹乐惊讶，然后赶紧伸长了胳膊和两条腿，顺便打算翻个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脊背，但是他忘记了现在单人床上躺了两个人，远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宽敞，于是就听见“啊”的一声和“咚”的一声，曹乐又滚地板上去了。
    麟凤一手撑头看着地板上尴尬无比的曹乐道：“干脆把床扔了，睡地板吧。”
    曹乐站起来，一边拉窗帘一边笑道：“那不行，万一半夜有小偷进来，一脚踩我脸上了。”
    麟凤默了一下，又道：“原来床的功能是防止被踩脸。”
    曹乐笑着又爬上床，凑近麟凤，用自己的鼻子轻碰他的：“当然，还有别的……”
    午饭虽然吃的晚了点，但是天黑的时候，还是有了一点饥饿的感觉，曹乐坚持不下去买菜，也不同意外出就餐。
    “肯定被人看见了！”曹乐拿着苹果窝在沙发上耿耿于怀。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人这么闲的。”麟凤安慰他。
    “我不出门了，没法子出门了，大白天的，还不拉窗帘……”曹乐抓住抱枕把脸埋进去，欲哭无泪道：“我还在上面，全被看光了……”